如此,她与他之间终于再无隐瞒,能干干净净地彻底了断,那块压在心头沉甸甸的大石就此卸了下来,施宣铃胸膛起伏着,说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
“世事弄人,百年前你越家先祖追杀我奉氏一族,几乎将我族人屠杀殆尽,逼得剩余残部不得已隐姓埋名苟活于蛮荒大山中,而百年后,你越氏一族却又因我奉氏入局,遭贺兰后人算计谋害,最终满门覆灭于况氏皇帝手中,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一笔又一笔跨越百年,循环往复的仇恨血债,究竟该到何时才是个头呢?又究竟该赔上多少条无辜人命,才能平息风浪,重归安宁呢?”
绮丽如梦的嫁衣飞扬在风中,乍然得知真相的越无咎此刻已是满脸煞白,他如坠冰窟,又当真似施宣铃所说,天崩地裂下,宛若坠入无边炼狱间,只感到一股窒息的痛楚与绝望。
而那袭烈烈如火的红嫁衣,也在夕阳中刺痛了他的眼眸,他脑海中竟蓦然想起当初在凤楼第九层,见到这件绮梦嫁衣时,眼前无端浮现出的那些可怖画面
清隽灵动的少女,穿着这身浮光跃金的嫁衣,雪肤红唇,绝美动人,却被他一剑刺入了胸前!
铃铛坠落在地,鲜血溅满了他半边脸,他却神情冰冷,眼眸里都结了一层霜,毫无一丝情绪波动,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般,只是伸出手,浑不在意地将脸上的血擦掉了。
难道当初无端闪现的那些画面,冥冥中竟是一个可怕的预言吗?
“不,不会如此……”
越无咎变了脸色,呼吸急促间,他紧紧攥住双手,一双眸子红得厉害,哪怕此时得知了施宣铃的真实身份,他也仍无法对她扬起长剑,伤她分毫。
天道为何如此残忍,她明明……明明是他的妻啊!
察觉到怀中少年那激烈的情绪,施宣铃不由低下头来,伸手又抚上了他的脸颊,一滴泪水再度坠在了那俊秀的眉目之间。
“阿越,我算不到未来,也驱不散迷雾,唯一能做的,便是将你从这片腥风血雨中摘出去,让你置之死地而后生,再世为人,从头来过,让你不必与我一起被这场梦魇……折磨吞噬。”
她此行送他回云洲岛,也算得上是与裴世溪的一个交易,裴世溪以他的性命来威胁她,她只好表面上先假意答应,说等她将他送回云洲岛,彻底安顿好后,便会随裴世溪一行人回到族中,解开封印。
可事实上,她又怎愿解开封印,掀起战火,致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呢?裴世溪自以为能用越无咎的性命来拿捏她,他自负一切皆在他掌握之中,可他根本料不到,她此行的终点不是云洲岛,而是姑墨国。
她唱的这出戏不叫牵线木偶,苦命鸳鸯,而叫金蝉脱壳,假死脱身,也叫……斩断前缘,海阔天空。
多亏兰豫白那日在竹林中动了恻隐之心,一语将她点醒,暗示她若是想要保住越无咎的性命,最好的法子便是将他远远推离她身边。
“如果能重来一回,我一定会将玖娘远远送走,今生今世都再也不见她一面,我宁愿她忘却一起,同我成为陌路之人,只要她能好好活着就行了,毕竟没有什么,比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面前……更痛苦的了。”
迎着海风,施宣铃耳边似乎又回荡起了竹林里的那番话,她深吸口气,对着越无咎坚定开口道:
“自从兰豫白为我指了这条路后,我便已在心中默默计划好了一切,我不会让你变成第二个‘宁玖娘’,落得一个绝望惨死的下场,我也不会去做裴世溪手中复仇的那把刀子,我就只是我,谁也休想将我变成失去本心,失去魂灵的牵线木偶,任人摆布,等你去了姑墨国后,我会随阿笙回一趟云洲岛,见一见我所牵挂的那些故人,然后我便会浪迹海上,四处为家,让裴世溪这辈子也找不到我……”
坦然说出心底深埋的一切后,施宣铃如释重负,一双眸子却愈发泪光闪烁,而越无咎却陡然慌了,他已猜到施宣铃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她早已将他们两人的结局写就,哪怕他并不愿意,却也无力阻止!
果然,少女抬起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