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静沉沉的,叶冰裳从老师的住所里出来,手中拿着一本老师赠予她的诗集,草原上的风已不似夏季那般温润怡人,叶冰裳裹着一件白绒毛大氅,低咳了两声,这是从掉下山崖那天起就患上的疾症。
叶冰裳抬头看看布满黑云的天空,心下明了,今晚又会是一个无星之夜,难怪今夜老师的表情尤为凝重,无星就无法占星、卜星。细数一番,今年已经是叶冰裳来贺州度过的第三个冬天了。
上个月,贺州草原的大君,也就是丹枫的祖父,病体难愈,多年来只靠药物维持生命。冰裳的外公,是大君的至交,大君身体不佳,便由这位旧友替他看顾着草原部落,看顾着大君唯一的孙儿。
上一个冬季,寒潮侵袭,贺州城里已不知饿死了多少人,占星在草原以外被看作是巫术,在这里却是人们的救星,百姓盼望着占星的结果能告诉他们,明年不再是大荒年。想到这里,叶冰裳心里泛起了一阵苦涩。
八岁那年,也是这样一个万物死寂的冬天,她被三妹妹骗上山中为祖母采药,大雪封山,寒风呼啸,就连象征着生命的绿树都褪去了新衣,换上一身陈旧粗糙的皮,一个瘦弱的小姑娘躲在雪白的枯竭大地上,高声呼救,回声飘荡在山谷的每一个角落里。
同样是唤她祖母,但叶冰裳不知为何,祖母会这般偏心。她落下山崖杳无音讯,祖母回到叶府后,单找了叶夕雾问清来龙去脉,叶夕雾性格讨喜,从小就是祖母的掌上明珠,深得家中长辈喜爱,她只哭着说自己是无心之失,回府后心下一直害怕,又流了几滴清泪,祖母看得心疼,将孙女揽在怀中。
礼佛之人不尚杀生,叶家祖母虽心中骇然,却也替叶夕雾遮掩,说是礼佛时人又多又杂,与叶冰裳走丢了。叶啸对此将信将疑,派了些人手去找,倒也没有对叶夕雾追究。
那次她本该就此丧了命,可上天给了她一次机会,也同时给她的人生带来悲惨的预言。她的生活狼狈不堪,才会选择与贺州使者不远万里来到草原,走的时候她很轻松,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索性外公是疼爱她的,这些年与广阔的草原为伴,也总好过在四角院子里被打压谩骂。
叶冰裳有时会想起阿娘忧郁的眼神,想起她常念叨要回草原看看阿爸,只可惜,她为人妾室,没有这样的权力。
“姑娘,世子派人说他等你回去用饭。”
叶冰裳正在冬日凛冽的寒风中暗自苦楚,听闻是小慧的声音,思绪被拉回到当下,小慧只听叶冰裳轻轻“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少女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四散,巴掌大的脸毫无血色。
小慧只道寒冬已至,姑娘的宿疾又犯了么?
叶冰裳摇了摇头,让小慧别替她担忧,轻轻的哀叹消散在北风中。
几日前,叶啸想起远在他乡的叶冰裳,如今兵荒马乱,她一人在贺州终究不安全,遂派了几名中将前来将她接回将军府。
至城中,叶冰裳掀起毛毡走进去,小慧上前接过她的大氅,替她拍掉身上细碎的雪。
“妹妹过来坐。”一个白净的少年轻声说道。他眉眼温柔,浅笑时嘴角边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面庞是草原人惯有的顿感,却也不失矜贵之气。
丹枫年纪比她稍大一些,便一直以妹妹唤她,对她颇为照顾,这一点叶冰裳心里十分感激,席间更是见他不停地为自己添菜,只因她这段时间清瘦了不少。
其实在三年前,丹枫不似这般温润,反倒锐利得可怕。
饭后,丹枫带着她沿蜿蜒的山包缓缓而行,这个饭后的习惯他们持续了快有一年了,春天时山丘铺满了青草,周围偶尔有几只种马悠闲地嚼着丰腴的青草,泥土混合着青草汁液青涩的香气随风扑面而来。
如今春去冬来,再过段时间,这片山丘便会铺上一层厚厚的雪毯,露出一些稀疏的枯草。
丹枫望着阴沉的天空,对叶冰裳说道:“寒冬已至,你衣衫太薄了,我那有几件厚实些的大氅,明日让格玛拿给你,出门便要披着。”
“嗯。”叶冰裳轻轻应了一声,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