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铃铛都送出去了,家里一个没留下,想要找一个作为纪念都难。可白洋……居然有6个……
被串成一串的金铃铛成为了白洋的声音,叮叮作响,伴随着他手指的动作始终不停。金色撞在他苍白僵硬又麻木的指节上,变成了链接他们生命的同声翻译器,要把每个字从有声世界传递到无声世界中去。
助听器终于没电了,从闪烁的绿灯变成了红灯,最后连红色都消失匿迹,象征着唐誉的“耳朵”进入休眠。
助听器终于没电了,白洋姗姗来迟,走进了唐誉的“听力范围”之内。
你听不见,没关系,真的没关系。白洋用恳求的姿态盯着状况不明的爱人,像观音台下的信徒,求上面的人往人世间多走一步。在发现自己爱意的时候他还能哭出来,现在泪腺已经脱离了白洋的控制,身体机能已经停掉了一大半,不给他活路,不再生机勃勃。
只有少量的泪水,聚集在白洋的眼角处。人在害怕的时候,下眼睑会紧张,泪水不会从眼中和眼尾往下流。
唐誉并未看清楚他手里是什么东西,但冥冥当中有所预感,好像,大概,认识那个东西。他曾经靠在白洋肩膀上,将自己对太爷爷的思念全盘托出,白洋那时候就应该知道了却瞒住这么久,一字都不说。如果早一点知道,唐誉都不敢想象他会高兴成什么样。
你居然有我家的金铃铛,真是太好了,这样看来,你小时候拿了金慈寺的补给,就能少吃点苦了。
听家里人说,太爷爷敲钟那天自己也在现场,只不过自己太小了,被妈妈和爸爸抱着、保护着。那天下了雪,妈妈忙着给自己挡雪,爸爸忙着给妈妈挡雪,而漫天的鹅毛大雪里站着一位固执的老人,冻红了双手也不肯换人,执意、执拗地要撞完钟声。
风雪盖满头,钟声传四方。唐兴言,唐誉,这辈子要平安无事,一生顺遂。
现在唐禹好像又听到了钟声,太爷爷祈的福换了另外一种方式,兜兜转转来到了自己身边。白洋是太爷爷亲自选的人,在他们还尚未说话的年龄就拴好了这条红线,生怕他们分开啊。
唐誉听不见,真的听不见一点,泪水又滚滚而下。
讨厌死了,学了手语却从来不告诉自己,长着一张薄情脸,做尽了深情事。
白洋你真的笨死了,你这辈子死就死在一个“笨”字上!
白洋也觉得自己笨,大脑都忘了手语怎么比划。可是他的手记得住,就算他反应慢了半拍,习惯和意识会带领手指杀出重围。指尖指向屏幕,又指向自己,又指向嘴唇。指节弯曲,又伸开,再弯曲,顶出直角或锐角的形状,那都是他要说的话,他求唐誉的事。
[你别再说话了,好吗?]
[就当我求求你,别再激怒他。保持原状,你不要动,你家人会救你,你不要动,我求求你不要动。]
[我求求你不要再动了,千万别死,有什么事我们回来好好说,你以后说什么我都答应你。我就要你回来,我求求你别放弃。]
[我撑不住,我真的撑不住,会有人去救你,你别死,你回来,生日礼物我已经买好了,我会给你补生日,我求求你别放弃,我没有办法了,我又不知道怎么救你。]
泪水在眼角凝聚,要成为悬挂的咸水湖,却迟迟不泄洪。白洋高高地昂着头,在等,等命运愿意点头的那一刻,等命运都拿他没办法的那一刻,等运气终于肯低头,往他身边靠一靠的那一刻。
在白洋的恳求下,唐誉像一个逐渐恢复了清醒的疯子,满腔怒意逐渐归于平静。他能闻到许多气味,血腥味,农药味,还有水泥散发的土腥气。他脑筋里甚至转起了自救的法子,还动了动左手的手指。
还好,左手的手指还能动,还没有废掉。
求生的感知开始复苏,唐誉尝试和他的左手联系上。疼痛并没有因为他想活下去而消失,相反,更为深刻了,但也更加警醒。他不再说话,白洋都跪下求他了,自己怎么能让他失望而归?
白洋这辈子最痛恨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