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冲兰玉笑,兰玉看着,漆黑的眼中久违的浮现了几分柔软,说:“谢谢。”
银环呆了呆,瓮声瓮气地叫兰玉,“主子。”
兰玉说:“先好好养伤吧,不必惦念我。”
银环重重点头,说:“我很快就能回来照顾主子了。”
兰玉没有说话。
李明安不想银环过多的影响兰玉休息,不一会儿,就让闻今把银环送回去了,屋子里只留下了兰玉和李明安二人。
李明安俯身掖了掖被子,道:“这下放心了?”
兰玉看着李明安,说:“她是被卖进李家的,应当有她的卖身契吧。”
李明安想了想,道:“有,你想要我给你拿来。”
“其实如今外头世道混乱,她一个小姑娘,即便离开李家,又能去哪儿?”李明安说,“她家人能卖她第一次,就能卖第二次。”
兰玉沉默了下来,许久,道:“你能不能……帮我,安置她?”
李明安看着兰玉,兰玉说:“我怕我死了,李聿青当真会寻银环的麻烦。”
李明安心想,你若是出事,二哥哪儿还有心思寻一个丫鬟的晦气,却没有说出口,只是道:“不过一个小丫鬟,安置她不难,我可以将她送去济南。”
“不过,兰玉,”李明安有几分黯然神伤,说,“我不想再从你口中听到那个字了。”
兰玉看着床帐上的纹路,没有说话。
李明安喃喃道:“都怪我,若不是我”
他话没说完,兰玉不咸不淡地打断了他的话,“和你无关,即便你没有换大烟,那依旧是大烟。”
在此期间,兰玉又犯过一回烟瘾,李明安是看着他烟瘾发作的。兰玉浑身冷汗淋漓,抓着自己的衣襟,痛苦地在床上辗转翻滚。到了后来熬不住,彻底失态地抓着李明安的衣袖哭泣不已,拿汗湿的脸颊蹭他绷紧的手指,呜咽道:“我受不了了,李明安,李明安……”
李明安攥紧手指,僵硬地擦着兰玉的脸颊,半晌闭了闭眼睛,跪坐在床边,低声说:“对不起……兰玉,对不起。”
兰玉好像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脑子里只有那块小小的鸦片膏,短促地喘息着,耳边嗡嗡作响,刺激得眼前都似乎出现了重重幻影。直到他抽上了大烟,李明安深深地看着他醉生梦死的面容,轻声说:“兰玉,对不起。”
他吐出了一桩见不得人的隐秘。
李明安在回来之前发现了一伙靠着兜售鸦片发横财的土匪,当中一个经验老道,所提炼出的鸦片,比市面上兜售的纯度更高,价也更高。李明安从中截下了一盒鸦片膏,带回了北平,后来换下了他爹常抽的鸦片膏。
李明安没想到,李老爷子竟会逼着兰玉抽了那该死的鸦片。
即便李明安知道,就算兰玉抽的不是他带回来的鸦片,是他爹平时用的,也避不开这一遭。可只消一想他送给李老爷子的那把刀斩在了兰玉身上,李明安就懊悔不已,他是当真想让李老爷子死在这鸦片上的。
可不该是兰玉。
李鸣争兄弟三人生怕兰玉折在鸦片一道上,除非兰玉烟瘾犯得狠了,才肯给他抽一点儿,可就是这么一点儿,兰玉每碰一回,也足以让几人心又沉上一分。
兰玉握着那杆烟枪,解了烟瘾,眼神仍有几分恍惚,看着李明安,听着他口中的阴差阳错,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大烟让他的脑子都变得钝了,每一寸筋骨都被药力松弛了下来,提不起劲,整个人都懒了。
过了许久,兰玉说:“没什么。”
兰玉说得浑不在意,什么样的大烟于他而言,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催命刀。至于这刀是给谁准备的,谁落下来的,兰玉没有心力再深究,大烟瘾已经耗尽了他的心力。
兰玉可以不在意,李明安却无法释怀,这份恨兜兜转转,又落在了李老爷子身上。
李老爷子纵横半生,从来没有想到,他会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拿大烟吊着,像市井里为了几口烟堕落得尊严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