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纪恒茫无目的走在大街上。他现在应该去医院守着他病重的妻子,或者回家照料他年幼的儿子,但他认为现在的自己,根本不能出现在他们面前。然而他也不知道能去哪里,到处游荡了之后,他就停留在了街边的大树下,靠着粗壮湿冷的树干,有点沉郁地环顾着四周,见到形形色色的人经过他的身边,见到各样的车辆铺在马路上,犹如一条疲惫的老蛇在慢吞吞地往前挪。
如果哭得出来就好了,纪恒心想,他其实好想哭一哭,却没办法,哭不出来,眼泪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他深呼吸,闻着大雨后的树木清香,又深深叹气,沿着街道一步步地走,装点城市的霓虹灯打在他脸上,仍然只显得出他的失魂落魄。有些路人不知是察觉到他的异常,或者是留意了他颇具成熟气质的英俊外表,总是会多瞧他几眼,他也没发现,只进了一家便利店,买了一塑料袋的啤酒。
最后,纪恒提着他的一袋子啤酒,来到了清江边。这是一条大江,贯穿了全国四五个省份,江上总是有很多的游船,那些游船一条塞一条的花里胡俏,纪恒最后一次上去,还是妻子生病之前的事。现在的他只会找一个僻静的角落,找一张石椅坐下来,打开罐啤酒,仰望着灰沉沉的天空,没有星光也没有月亮。
今年经济不景气,失业的人多,时不时总有纪恒这样装扮的人来到这里,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看起来很不开心,很落魄。纪恒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他把啤酒罐捧在手里转啊转,吹着从江上吹过来的冷风,时不时喝一口酒,就这样也没有更轻松。
真想哭,我真想哭。纪恒又一次这么想。他用手背擦擦眼睛,还是没哭出来,就是心里更加沉了,跟被人灌了很多铅水似的,沉得一点都提不起劲儿来。他的手使劲握了一握,铝罐在他手里变了形,他将它完全给捏扁了,随后放进了一旁的垃圾箱。
时至十一点半,纪恒依然在江边独自坐着,他没有打算把自己灌醉,期间也只是喝了两罐啤酒而已,倒是他这么一个相貌堂堂的男人没有伴儿,中间就有不少女人和他搭过讪,每次他都抬起眼帘瞧过去,眼神平静得不近人情。而在他后方不远处的一个临时停车位上,一辆黑色跑车停在那儿很久了,车没熄火,车上坐了四个男人,在半个小时前他们就来这儿了,在谈完了事情后,也就注意到了江边的这个人。
几个小伙儿年纪都不大,最多也就二十五六岁,因着彼此父母间的交情,从小就混在一起长大,感情要说也不比亲兄弟差。他们会停在路边,本意上根本不是为了纪恒,只是在附近办完事,几个人在这儿碰碰头罢了,华谨后来总是说那天真他妈倒血霉,要不去那里就不会遇到纪恒,遇见这么个糟心失败的男人,他们也不会一下子全陷进去,可惜事无从头,他们就是遇见了,一个个还为这人着了魔。
第一个留心到纪恒的人,是方显,他在驾驶座的后面,经过再三的确认,很肯定地说:“那个人是纪恒,恒永建设的老板。”其余几人都停止了交谈,顺着他目光的方向望去,他们看到的是一个不太熟悉的人,穿得西装革履地在江边的椅子上窝着,孤零零的,背影看起来很落寞。路上遇见一两个商业对手或伙伴很正常,他们也就没往心里去,就随便那么一看就撇开了,继续他们之前未完的话题,唯有方显忍不住好奇,总在注视着纪恒的一举一动。
纪恒这个人他是认识的,之前在一些酒会上,在短暂的接触中,他就能看出这个男人正直而朴厚。方显之前也没特别关注纪恒的,所知也只是这人不错,只是太较真,太没心机,难怪踩了那么多陷阱,把公司都给亏光了。他之前每一次遇到纪恒,对方都是很沉稳的样子,像他的长辈一般,现在这样低落,还真是有些不明不白的意思呢,“他不会想不开吧?”他问道,敲了敲车窗,示意他们都瞧瞧。
再往后的日子里,每当纪恒给他们气受,他们每当窝囊了,都会想骂方显,他那么喜欢看自己看就好了,还非拉着他们,这王八羔子,不带一点好给他们。
不过方显如果知道未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