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同时也是最累的一天。

头顶十?二钿珠玉花钗冠, 穿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云锦织金礼服,脚踩高底宫靴, 走路都已经很困难了,还得昂首挺胸目不斜视。若是踏错一步,一旁的尚宫就会严厉提醒。

喜扇半遮面,在与红袍金冠的齐羽对拜时,吴忧不自觉嘴角漾起浅浅的梨涡。抬头的一瞬, 她眸中?的光彩被齐羽空洞的眼神所击碎。

他仪态庄重优雅,挑不出任何差错,只是那份淡漠之态明显跟周遭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喜庆氛围格格不入。

嘉礼结束后?,除了回门礼齐羽陪着走了一遭, 此后?两?人几乎不曾碰面。

齐羽每日行程排得很满,寅正起,亥初眠,每日睁眼的九个时辰,至少八个时辰是在临窗课读、校场习射。若哪日不读书了,那定是陪着东越王出宫游幸了西郊营房观军演、南郊籍田耕作、北郊围场打猎,甚至是去看修河堤、建水库。

相比诸务缠身的齐羽,吴忧便要闲得多,王后?见她年纪小,加之祖父苏杭王吴夔又看得重,除了每日学些宫廷礼仪,做些纺绩女工,余下的时候宫里面也不怎么拘着她。

闲处生出万端愁,头一遭愁便是想?家。

吴忧虽是庶女,但因长相乖巧、性格伶俐,深得祖父母喜欢,一直养于膝下,与嫡出孙女儿并?无二致。

慈孝四年,宫里先?是长期卧床的太后?殁了,接着便是一向?好性儿的静嫔莫名其妙投了井,偏僻的冷宫中?据说还关着一位妃子,因为幼女夭折发了疯。这一切都让吴忧对王宫产生了恐惧与抵触。

她常常告假回家,而?祖父吴夔也经常接她回家,因此一月三旬,她倒有两?旬待在王府中?。

在家中?,吴忧只会说自己思念家人,却绝口不提宫中?的不如意,她是个处处要强的人,不愿意被人看轻了去。

然而?自从出了嫁,祖父待她的态度便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饮食起居方面,自然是一切如同从前,但祖父除了过问自己在宫里的情况,还会问诸如陛下在干什?么、小殿下在干什?么、陛下待殿下又如何。

刚开始,吴忧并?未放心上。只是渐渐地,她起了一些戒备,表面上依旧是不谙世事,但到底嘴上胡说一气。

吴忧有时候会向?母亲抱怨此事,母亲却板着脸教训她:便是嫁给世孙,也不能忘记本家给的尊荣,若是没有本家的抬举,哪里就轮得到庶出的女儿。母亲甚至还告诫吴忧,面对祖父、父亲的问话,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祖父、父亲有所要求,便是背弃夫家也要做到。

头一次,吴忧感?到彷徨,一种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的茫然。

随着祖母、嫡母去相国寺烧香的时候,吴忧趁着二人听宣卷的空子,偷偷溜出斋房,将从家中?带出的装有各类食物的食盒送到后?门处苏惠娘手中?。

苏惠娘是吴忧在越州的手帕交,年长吴忧三岁,俩人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

只是这两?年,吴忧与苏惠娘见面的机会少了很多。一则是吴忧要准备着出嫁,二则苏惠娘丧父后?,家中?日子愈发难过,她与母亲没日没夜做些绣品,卖一点?银钱供哥哥读书。

吴忧注意到苏惠娘纤细的指头上缠着灰扑扑的白布头,很是心疼地拉过她的手问:“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