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一大早用过早饭,静香就随了蓝月儿上车往广灵寺去。这事说来让人纳闷儿,并非是忌日也非什么节气,老太太竟是主动提出要她们两人去山上吃斋。当时静香看姨娘应得很是理所当然,心里虽不解,却也随着应下。此刻在路上晃着无事,静香便问道,“姨娘,这斋可是有什么说道?”

蓝月儿正望着车窗外那一片片深浅不一的绿出神,想起当年在京城易伯瀚带着她去郊外打猎,一共去了三天,那三天的日头,那三天的绿,那三天的人,是她这一辈子寡居唯一的念想……听到静香问,回回神道,“哦,这是惯例,每年夏天府里的娘儿们都要去寺里听经。”

“是么?在京城时已是如此?”

提起京城,蓝月儿那晒得微微发红的脸庞顿时有些冷,“嗯。”

静香觉出了这语声中的厌烦,轻轻点点头,没有再往下问。蓝月儿看在眼中,觉得这丫头实在是知趣懂事,心里也有些耐不住这些年出了房门便再不敢提及的怨,“静香,你知道要咱们听的是什么经?”

静香想了想,摇摇头。

“哼,”蓝月儿冷笑一声,“《佛说玉耶女经》。”

静香微微蹙眉,曾经也跟娘亲礼过几天佛,倒似没听过。

“这是你那婆婆在世时行下的规矩,她走了,这么些年只我一个,如今,又添了个你。只可惜啊,”蓝月儿这一次是真笑了,凑到静香耳边道,“往后有了二奶奶还好听些,只像你我这样的人听那劳什子,真真成了个笑话儿了。若果真还有用上的一天,怕只怕,那死了的都要重聚了魂儿不安生了。呵呵……”

这一番话听得静香不明不白,似是说这听经是婆婆和姨娘都要行的规矩,可怎么添了她,就成了笑话了?原想再问,可姨娘的口中说起婆婆连太太两个字都没有,静香觉得不妥,便不再言声儿。

启程前,就有人快马送了信去,遂待她们到了广灵寺,早已有小和尚在山门外迎候。正是午课时候,蓝月儿带着静香不过正殿,随小和尚先往寺庙后院去。这里有专门为易家空留并每日清扫的禅房,供他们随时上山吃斋礼佛。

两人简单洗漱更衣,用了斋饭,便在小佛堂念诵《心经》,直到寂善大师遣人来请。

恭恭敬敬听大师讲经,静香终于明白姨娘刚才的腔调是因何而起。原来这经是佛陀因须达长者之请,教化他那骄慢无礼、不守妇道的儿媳玉耶女,说女人皆有三鄣十恶,佛告玉耶,所谓作妇之法,当有五道:爱夫如子,名母妇;事夫如君,名臣妇;事夫如兄,名妹妇;事夫如妾,名婢妇;背亲向疏永离所生,恩爱亲昵同心异形,最为夫妇之道……

静香听在耳中,不由惶惑,明明受着佛之教化,却那个“夫”字怎么就不是那红烛里、白烛后的人……那五道的影像,让她脸红心跳,惶惶不已,心里按不住的人,按不住的念头,都是罪过……

听完经,姨娘还想问卜,遂先让静香回去候着。

静香一路走,脑子里都是那经文。回到禅房也不安稳,又来到小佛堂,一个人静静跪了,仰头看着座上那大慈大悲的菩萨,口中喃喃念着,“恶妇者,是人憎嫉无不厌患,欲令早死,命终当堕地狱畜生奴婢,辗转其中无有出期……”想忏悔,一字一句,可心实在不诚,他的眼睛,他的笑,只是模糊闪念就让她心乱,不甘愿罪过,却又不知如何悔……

正痴想着,忽觉手上猛地有力,不及反应已然被拖了起来,惊慌之中抬眼,竟然是他!“承……”

“嘘!”承泽一边示意她噤声,一边拉着她快步往佛龛后去,“快,姨娘来了!”

这一句几乎吓得静香魂飞魄散,脚步虚飘着只管跟着他走,作死还是逃命,都顾不得了……

佛龛后窄小根本没有容身之处,情急之下,承泽一把掀开那围幔,拉着静香就藏了进去。两个人的身量如何隐得,他左右“不得已”,将她轻轻揽进怀中……

她立刻想挣,他赶紧抱紧,“嘘,别动,当心姨娘……”

她一哆嗦,吓得再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