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宫人进了外殿垂着头,并不抬头,彼此也全不说话,泥胎木偶一般僵硬,将食盒里的许多杯盘一一摆放在长案上,又收拾好散在一侧的衣物、碗盏等物,等镜郎一边装模作样,一边观察殿内,被一声清脆的磬声惊回了神,回头一看,殿内已经空无一人。
又过了片刻,里头帘子一响,传来一阵雨点般急促的脚步声。
镜郎敛着裙摆,往帘后一躲,就着一丝缝隙,偷看来人。
夜雨本是个丰润的清秀佳人,如今瘦得下巴尖削,颧骨突了出来,眼睛熬得通红,淡淡脂粉虚虚浮在皮肉上,像是纸皮上画出来的美人影儿,少了点活气。
得见熟人,镜郎却是松了一口气,却也没敢露出身形相见:春色因为受伤被挪了出去,枫桥身死,江南重病,皇帝身前只得一个夜雨,但到底敌我未明……
他从几个月大时便在承明殿里打转,对布局装饰暗格何等熟悉,一矮身便躲进了壁中的一个凹陷,夜雨进进出出了几次,接着与什么人低声说了几句话镜郎倒是听了出来,是谢一恒的嗓音不错便走出了殿内。
镜郎静听了片刻,确定没了半点人声,看来这殿中只留了谢一恒与夜雨两人服侍,心中原本的三分怀疑,已落定到了七分,又候了半刻,便小心翼翼敛着衣裳,蹑手蹑脚,贴着墙根儿,闪身进了内殿。
地龙暖热,浓重药味氤氲不散,门窗紧闭,只有西北角的窗支开了一扇。床帐低垂,将龙床掩得严严实实,他有心想去看一看皇帝,却又听见门吱呀一声响动。
他急忙又钻到屏风后,凭借几人合抱粗的大柱遮挡身形,手心早已腻出了冷汗,虽然从不信佛信教,口中却已颠来倒去,念了无数声“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镜郎心跳如鼓,忽而发觉脚步声停了,想着偷偷瞟一眼,大着胆子要往外望一眼。
谁想到,和一个着玄色衣袍的年轻男人打了个照面。
太子:“……”
镜郎:“……”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须臾,太子已是眉立,正要动怒,忽而门又是一响,一阵香风卷了进来。
镜郎急忙捂住自己的口鼻,免得被香气激出几个喷嚏。
太子也是面色一肃,冲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一把攥住了镜郎的手,将他推到了屏风后,两人挨挨挤挤躲到了一处。镜郎无意间低头一看,发觉太子还有一截儿袍脚落在外面,心跳的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蹦出去,也顾不上太子神色,急忙拽住他衣摆,一点一点地拉回了遮蔽处。
他动作方停,年轻宫女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响了起来。
“淑妃娘娘……”
隔着帐幔屏风,他依稀看到一个满身绫罗的女子依着宫女的手,婷婷袅袅地走了进来。
第九十九章 太子
两人进了殿,头并头喁喁哝哝说了半刻钟的话,李淑妃先笑了起来:“还这么小心谨慎的,怕被皇帝养的猫听了去么?”
她身边的宫女低声道:“娘娘,这殿阁空阔,被陛下听去也不大好。”
淑妃冷笑了一声:“病成这副样子,一天不过清醒几个时辰,还能翻了天去?”
宫女低声道:“陛下从来多疑小心,您还是当心着点儿……奴婢不四下搜过,总不放心。”
说着她便转身要走,却被李淑妃一把抓住了:“这地方能有什么藏人的地方?你都翻过多少遍了?别耽搁功夫了……气味实在难闻,我把陛下唤起来,把药喂了,咱们就走吧。”
“只怕趁着夜雨不在,回来她又要做出……”
“一个宫女,什么东西,仗着伺候皇帝就蹬鼻子上脸……”
想来李淑妃一人之下惯了,近来又事事顺利,压根没想到,森严宫禁之中,还有人能摸到承明殿来。在满室灰白之下,她身上的樱色十分亮艳显眼,如同一团灿丽云雾飘来飘去。
镜郎扒拉着屏风,一手勾着层叠的纱帐,还欲探头再看,身边的太子紧张的不行,见他如此,是好气又好笑,一个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