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那庄稼汉却没这胆子,嘟嘟囔囔着“这可是宫里娘娘的庄子,可别扯上我”,缩着肩膀佝偻着背,将柴筐护在怀里,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等出了人堆,身子一挺,无事发生一般,摇头晃脑地走了。
谁知道叫骂了十来年都是无往不利逆来顺受,今天却突然多了个刺头儿,敢出手伤人呢?一时之间还真找不到趁手武器,又到底顾忌是“宫里娘娘”的地盘,不敢冲进园里动手,输人又输阵,老大也只能色厉内荏地撂下狠话:“你给我等着,臭娘们儿!回头就去你家里,操的你哇哇叫,操死你全家!跪下来给老子舔!”就捂着额头,溜之大吉了。
“你知道去哪儿找我吗?知道吗?听清了啊,我一个字一个字教你。”镜郎已经全然摒弃了仪态,手背擦了把额上的汗,一手握着剪刀在半空中戳来戳去,一手扶着腰,只差把“志得意满”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京城,丰乐坊,凤游巷,建昌长公主府,听清楚了吗?千万、千万可别走错了!”
镜郎打发走了这一堆恶客,沾沾自喜地转过身来,一枚葡萄就喂到了唇边,镜郎张口含住,咬破果皮,尝了满口甜蜜汁水,正要表功,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别家姑娘面前说了什么怪话,顿时背后一凛,对着宋寅娘,挤出一脸在长辈面前讨好撒娇的甜笑,嘴里也换了个称呼:“……寅娘姐姐。”
却见宋寅娘手中挽着一篮葡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后竟乐不可支,笑得直不起身。
镜郎摸了摸自己后颈,有些不好意思,也跟着嘿嘿傻笑起来。
寅娘眼中笑得带泪,好容易止住,又忽的恭恭敬敬长揖到地,向镜郎行了大礼:“昔年托庇于长公主殿下,多年来勤勤恳恳,未敢懈怠,今天又得姑娘帮助,一并,还要托您,替我转达一句谢意。”
镜郎有些诧异:“这,寅娘姐姐,何不直接同我阿娘说……”
寅娘摆了摆手,笑道:“当年虽是长公主的恩德,但娘娘那时已有身孕,却有另一位贵人,特意从京城中来,一手替我家料理,平息了此事。”
“那位贵人虽然出身贵重,却没一点架子,体贴入微,令人如沐春风,凡事亲力亲为,也多亏了他,我才没有一心寻死,做出令自己后悔事情……多年来,一直未能再见,如今见二姑娘如此侠义,倒真是……一脉相承。”
镜郎一时怔住,竟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那是我……是……”
“您与长公主生得很像,气质也十分相似,只是您的眼睛,实在与贵人生得一模一样。”寅娘笑意盈盈,虽是自谦语气,却显然已经十拿九稳了,“我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却也晓得,紫袍玉带金鱼符,那是公侯才能穿得的服色。如今再见了您的面,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么?”
公侯服色,笑语自若,那自然不可能是二叔,而是他多年未见的父亲,宁平侯林诫。
那么长公主十多年来没有踏足此地,也是情有可原,她与宁平侯生疏至此,物是人非,怎么还敢故地重游?
宋寅娘见他愣愣出神,也没有再多嘴细问,引着镜郎往回走,转而主动为他释疑解惑:“您想来也好奇,怎么这群地痞无赖话里话外非要指着我来骂,十多年过去了,什么新鲜事儿,也该把旧事盖过了。”
“是……我方才听他们说什么夫人,什么钱财的,是与姐姐有仇?”
宋寅娘轻轻叹了一口气:“这事儿,说来话长,却也简单……娘娘实在对我一家人,有再造之恩。”
第六十一章 寅娘的故事
“宋家是京城附近的大家族,父亲老实上进,略读了几本书,有个秀才的功名在身,虽然祖父母去世的早,也没有亲兄弟,到底自己立得住……也不是眼高手低之辈,颇懂经营。外祖父家中也薄有财产,是殷实的商户,父母两人在上巳节相识,据说是一见钟情……后来外祖一家随着舅舅去塞北经商,也就没来音信……”
“……家里财产颇丰,衣食无忧,我原本有一个哥哥,长到八岁,因为伤寒去世了,母亲当时怀着身子,大病一场,落了胎儿,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