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2)

「行,是个好样的,我们家呆丫头运气不错。」姑父满意了,掏出烟盒,「来一枝。」

钟辰皓接过,他平日不吸烟,但并不是不会。今天,他想闻一闻烟的味道。

姑父指间夹着烟,吸一口,鼻间喷出烟雾缭绕,长叹:「人这一辈子啊,就这么回事……」

同样是离了五十奔六十的老人,感慨间,看淡生死,人生几十年风雨,到头来,一声叹。

按旧风俗,当夜的纸钱要女儿亲手来烧,三斤十两纸,是女儿给父亲的贴身钱。

表哥端着炭盆陪她一同下楼,再三唠叨:「你自己行不行?可别烧着手,更别引起火灾,春天风这么大……」

「啰嗦,乌鸦,嫂子在等你上去忙别的呢。」许盈赶表哥回楼上,他夫妻俩一下午忙着买花圈、烧纸、送底片去照相馆洗遗像,联络火葬厂和送葬车队,累得人仰马翻,他留在屋子里,至少还能坐一坐歇一会儿。

「那我上楼了,你真的行啊?」

「快走快走!

终于赶走唠叨鬼,许盈端着炭盆犹豫一会儿,决定放在比较宽敞的地方,刚放下,就听有人道:「别放在路中央,半夜也会有汽车经过。」

她吓了一跳,不悦地瞪着来人,「你……你也知道现在是半夜,怎么还在这儿?」

钟辰皓说:「我帮你烧纸。」

「不行,这个要女儿烧,别人不能代烧。」许盈心里一酸,十二点多了,算来他在外面站了两个多小时,这么晚,也无法再赶他回去休息,一会儿拉他上楼和表哥一起窝沙发好了,「你帮我拨纸灰就好。」

将炭盆移至墙底,一楼没有住户,火光再旺也不会有谁抗议。古老的风俗传承千年,从前是不信的,此刻却虔诚地相信纸灰可以穿越空间,在另一个世界给爸爸傍身使用。

一生克己节俭的爸爸,女儿寄这么多钱给你,你不要再舍不得,不用再在台灯下,缁铢必较地仔细度量每日用度开支。

三斤十两纸,烧了二十分钟,等纸灰凉透却足足等了一个半小时,两个人翻搅着炙人的热浪,汗湿重衣,被午夜的寒风吹干,再汗渍湿透,再吹干。

第二天,许君从学校赶回奔丧,定于第三天凌晨四点半,送葬车队准时出发。

仍是遵循古老的传统摔丧盆、打灵幡、压路钱、撒五谷粮……现代化文明的城市,依然沿用旧时方式送老人上路。

在火葬场,打开冰柜,许盈看到了穿寿衣的爸爸,内里是蓝色绸缎寿字图唐装,外穿中山装式半长风衣,头戴博学帽,显得脸孔异常的小。不只是脸,在冰柜里置放后,似乎整个人都小了一圈。在记忆里高大的父亲,躺在告别厅里,显得那么瘦小,许盈好想扑上去抱一抱爸爸,亲一亲他的脸,像小时候一样,搂着他的脖子,亲密地偎在爸爸怀里撒娇。

「快,把绊脚绳解开!」

「小盈烧的纸灰呢,赶快放到你爸衣兜里。」

「酒和棉花呢,不是要开光?」

一个身穿白色工作服的殡葬人员用剪子利落地将寿衣上缚着的几道细红绳剪断,「哪个家属跟着开光?

有人把蘸了白酒的脱脂棉塞到许盈手里,「小盈快去。」

许盈急急挤上前来,「我来!」

殡葬人员看了她一眼,温和地道:「用酒精棉给你爸爸擦一擦,我念一句,你跟着念一句,念到哪,擦到哪,明白吗?

许盈其实并不很懂,但周围又是哭声又是说话声的一团混乱让她也跟着混乱地点头。

「开天光,亮堂堂。」殡葬人员手里的酒精棉拂过逝者的脸,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开天光,亮堂堂。」许盈跟说照做。酒精棉下,爸爸的脸冰冷冻手,不似柔软肌肤,而像一具制作逼真的蜡像,让她心底泛起异样的恐慌。

假的吧?这面前不会说、不会动,连温度都没有的蜡像一样的人,真的是她爱笑易怒又唠叨又操」的爸爸吗?那么冷,那么硬,真是曾是活生生一个鲜活的生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