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静则又站在家门口了,门旁边的红对联还没褪色,正中一对白色封条,打了个大大的叉。
他在门口站着,死盯着那对封条,脚下像是生了根。
“喂,你干什么的。”
那人喊了他两声,许静则才转头,茫然地循声望,没找着人。
树冠哗啦哗啦响了两声,从树上蹦下来个大男孩子,往许静则面前一杵,又黑又瘦,一双眼睛比人更黑,挺亮,盯着许静则看。他一身打扮一看就不是这附近住户,背心短裤都皱皱巴巴还卷边,脏兮兮运动鞋上印着“fasion”。
最不时尚的事儿莫过于自己往自己身上写个fashion。何况他这fashion还写错了,一看就是出自著名连锁品牌:地摊山寨款。
小黑一张嘴就是一股浓重的乡音,许静则城里孩子,从小听普通话说普通话,听小黑说话跟听外语差不多:“你也是来要债的吗。”
肯德基店里,小黑低头猛炫,十分钟没到吃完一个全家桶。
他看许静则光在那喝可乐,问:“你不饿?”
许静则会意,把自己那边那个桶往小黑那边一推,“天热,没胃口。”
小黑也不跟他客气,又拿出块原味鸡。小黑的嘴里像有酸性物质,一块完整的鸡从其嘴里进去,吐出来只剩骨头,骨头上保证一点肉都不带。能嚼的骨头,他能全咽下去,咯嘣咯嘣的,就看见腮帮子凸起两块,一会就没了。
他问许静则是不是来讨债的,许静则模模糊糊嗯了一声,说自己是给这户人家上门当家教的。
小黑显然是提前做过功课,知道许天是有个儿子,但显然功课又没做太好,不知道这儿子此时此刻就坐在他对面喝可乐。
许静则舒口气,努力把语气放的自然,问:“他家怎么回事,怎么封上了。”
小黑吃着鸡,抬眼瞥许静则一眼:“也没给你结钱吧。我们工头欠了我三个月工钱,我天天堵他,他说就是发不出来了,大老板死了,他的钱还没到账呢,有能耐让我去找大老板要去,给了我个地址。我觉着他是骗我,结果我刚到这,河里就捞出个人,说就是欠我们钱那个大老板。”
许静则的嘴唇颤抖着,他用纸巾擦了擦嘴,努力装作好奇,问:“真死了吗,别是骗你的。”
“真死了,觉得钱还不上了,自己半夜里跳的河。和我一起来讨债的就说这钱要不上了,人死了,没地儿要去。我不信,他不是还有个儿子吗,他儿子总有钱吧,他住的房子那么好,里面东西也值点钱吧。”
许静则半边身子都是麻的,勉强说:“房子被查封了,你进去偷东西犯法。而且按法律说,这种债务追究不到子女身上。”
小黑有点生气,猛拍桌子:“都他妈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欠钱的不犯法,被欠钱的倒是犯法了是吗,你不也是被欠钱的吗,你替他们说什么话?我没文化我不懂法,我就问你,欠债还钱是不是天经地义,那还有父债子还呢!”
餐厅里的人都朝他俩这看,小黑浑然不觉,许静则静了静,问他:“欠你多少钱?”
“欠我一万五。也欠别人的,我不是被欠的最多的。”
许静则想,这小黑好像是被坑了,他们上头的不一定是没收着钱,更有可能是把事都推死人身上,钱自己留下,让他们没结果地闹去。
许静则轻声问:“那你要是没追着钱呢,怎么办,一直在这呆着。你住哪啊,每天怎么吃饭。”
“这天这么热,哪不能睡觉。就是吃饭麻烦点,东西坏得太快。我这顿多吃点,今天就不饿了。”说完,小黑打了个原味鸡味儿的嗝。打完嗝,他静一静,垂下脑袋:“要不着钱没脸回去,我妹妹还等着钱上学呢。”
“……你和我差不多大吧,你打工,供你妹妹上学?”许静则问。
“我爸前两年在工地,一块石料掉下来砸着他,人瘫了,赔偿款也没全拿到。我妈她有点发傻。我没我妹妹成绩好,我出来打工算了,读书也读不出个名堂。”小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