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不是你的亲子,但我既然随着母亲拜了张家宗祠,我就自认是张家子孙,十几年来,我对子瑜何处亏待,对长姐何处的不敬,对你,对夫人,何时不尊。可当年我身陷金衫关,曹洲护军,明明可以驰援,你为何要向陛下进言,弃守金衫!”

张奚摇了摇头:“你是领军之人,你不懂吗?”

“我懂!我知道陛下跸于北关山,曹州护军驰援金衫,会使北关空虚。可是那又如何?陛下,还有你们,在北关作甚?行猎,游山?就为了护卫这一行涉春之人,你们让我,还有赵谦,以及金衫关是数万将士殉关?父亲啊,君就是这么忠的?子嗣的性命笑谈间即可交付?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认过我,是你的儿子?”

“你住口!”

“为何要住口?我说错了吗?”

他说着,步步紧逼,几乎将张奚逼入灯阵。

“功高震主是罪过。我心里清楚。是,我是养寇自重,我是抓攫了地方军力物力,但那是为了自守,为了防范陈望和你张奚之流,身在洛阳,躲在血肉之躯之后,却能言辞惑君,卸磨杀驴!”

张奚气血翻滚,伸手颤抖地指向张铎的眉心:“你……你竟如此厚颜无耻。你拥兵自重,枉杀忠良,逼胁陛下,你还……你还有脸训斥我……”

“我不杀忠良,难道,等着忠良杀我吗?”

他言及于此,忽然笑了笑:“父亲,你已不是第一次,对我起杀意了。”

“你……你在胡言乱语……”

“前年,父亲的六十的寿宴,有人拔剑祝舞,父亲应该还记得。”

“你说什么。”

“那个人,受过我的亲竟,不过,最终没有写入廷尉的卷宗,父亲以为,真的有忠义之士肯为国是杀奸而清白自尽吗?沾了肉刑,一样吐得干干净净。无非是我……”

他反手指向自己。

“无非是我,不想伤父亲的清白之名罢了。”

他说完,肆然笑道:“张奚啊,你和我有什么区别?这十几年,我戍守过边关,杀过胡人,但我犯过谋反大罪吗?谁给我扣的这个大罪,谁让我站上风口浪尖的?谁害得我的兄弟姊妹视我为叛逆,谁逼我走到的这一步的?啊?”

话音刚落,他一把捏住张奚的手。

“父亲,你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说着,他提声又重复了一遍:“你不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第38章 春衫(五)

张奚慢慢抬起被张铎握住的手, 捏握成拳。

“兴庆十二年,官学不兴,礼仪教化散于各地之名都大邑。我张氏一门, 陈氏一族,门下子弟, 从无一日废《周官》, 而你!你……你也曾秉笔与我同研一经,是时,我何曾不当你是张氏子弟!是你行歧路而不知返,以身入修罗界, 陷此众叛亲离, 万劫不复的境地, 如此还要佛前吠嚣!怨怼世道亲族。张退寒,你要我给你交代……哈……”

他张臂荒唐笑开,旋步仰面叹道:“想我张奚秉承家学,却养子如你……如豺如犬!”

他说着, 颤巍地指向张铎。

“我又如何向我张氏先祖最交代,如何向先帝交代!”

说完,他甩袖跨步, 踏出高塔。

塔外大雨倾盆,张奚还不及跨入雨中, 背后的声音旋即追来。

“父亲忘了今日之行,所谓何故?”

四角金铃撞鸣,朱漆门前的鎏金铜灯忽明忽灭。

张奚脚步下一绊, 身子前倾,踉跄间险些跌入雨中。

回身之时,已睚眦欲裂。

“君……为臣纲,父为子纲,逆子!不得妄想!”

张铎撩袍向张奚踏近,“君为臣纲?君若亡于战乱,国若毁于嚣斗呢?”

他虽在笑言,可眉目之间分明有伤意。

“有那么难吗?”

张奚浑身颤抖,几欲顿足。

“不得妄言!”

“认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