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只因为那不切实际的妄想里,有一点点短暂而真心的甜蜜。这甜味像麻醉一样,让她暂时失却感知痛苦的能力。

“带我走吧。”她喃喃说,“去哪里都好。”

“你要去哪里?”有一个声音含着笑意问,“去床上好不好?”

雷声落下了。

“我……”她说,“我也是说如果。”

她缓缓地眨着眼睛,声音温柔:“……她会的。但是我不会了。”世上某时某刻,也许永远存在一个愿意和他去天涯海角世界尽头的何娇娇,只是不是此刻的她了。

岳檀闭上了双眼,轻轻道:“他会很高兴的。”

迟到了两年的痛觉一朝发作,几乎让他怀疑这是一场绝症。两年前分别的那一刻他就病了,只是那漫长的潜伏期让他有了健康的错觉。流泪呻吟是病人的特权,可放弃这一权利是他保全体面的唯一方式。

而唯一的医生兼法官不许。

“我希望你也高兴。”她声音里不似作伪的真诚仿佛一把要结果他的利刃,可那不是一次斩首,那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凌迟,“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活不到现在。你们给了我一个容身之所,八年无私照料。没有继续念书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当初听说你甚至想出钱供我读大学?是我自己太不争气了。”

何娇娇微微笑了,一晃神还是他眉眼青涩的梦中情人:“像你这样的好人,我希望你能幸福快乐、婚姻美满、子孙满堂。”

幸福快乐。

婚姻美满。

子孙满堂。

这是他听过最恶毒的诅咒。

他将这三个词默念了一遍又一遍,把这痛彻心扉的十二个字强压在舌根底下,伸手勾住何娇娇的脊背,然后一字不落,尽数还给了她。

这是他们横跨十年间的第一个亲吻。

他们两个都曾想过,在一个永远不会发生的未来,两个人携手走进婚姻的殿堂,在共筑的爱巢里,将一切世界上最亲密的爱侣应该做的事情孜孜不倦地通通试过。事情发展到今天境地,没有一件如人所料,可是他们仍在这一刻,好像一对亲密爱人般地拥抱、接吻、交欢。

窗外下着瓢泼大雨。每一滴砸在玻璃窗上的雨点,都仿佛一声熟悉的讥笑。

她快乐么?

她在和初恋做这世上最该快乐的事。

他动作多么生涩啊。吻她眼睫的时候,她清楚地感觉到他的嘴唇都在发抖。

看来我是他的第一个。何娇娇想,他本来也会是我的第一个。

她以为自己确确实实不再恨他,也确确实实不再爱他。而此时此刻这确确实实的难过也绝非空穴来风。她二十余年的人生过得窝囊又糊涂,唯独这颗心里涌动的爱恨悲喜,她以为自己尚且清楚。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乱了套了。

每个吻都像是一滴沉重而无味的雨,她在这铺天盖地的雨幕里无处可逃。她湿透的鬓发黏在颊上,睫毛湿嗒嗒地紧贴着苍白如露水的眼睑,而脸颊和唇却是蒙着水雾的红,像是一点晕染开的梅花。这世上确有几个惜花人,可惜她运气向来不好。

“娇娇……”她听见岳檀叫她的名字,仿佛带着一颗真心、千种哀愁、万般深情,“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