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观已经?习惯,他立于廊下,不动如风,静静地等他们?商议完,间或传来他们?稍大的说话声,有?时还?有?笑?声,对政敌鄙夷的笑?,想着算计人成了以后满足得意的俯仰大笑?。

穿堂风吹得魏观衣带裳摆猎猎作响,也使得他思绪愈发?清明,他随意抬眼盯着廊上一处祥云彩绘,他父亲是南地人,故而?连画这些的工匠都是从南边乘船运来汴京的。描绘得如此精妙美丽,却鲜少有?人会向上望一眼,看完朱红漆绿中的所画的先贤故事。

建时如何?靡费心思,也不过?是落空,涂以先贤君子的典故,为的仅是客人来时偶然一瞥,惊叹魏家家风在此不起眼的一角都能窥见,处处约束子弟,家风严谨。

呵。

他收回目光,慢条斯理?地一笑?,若当真如此严明,又岂能连定下的婚事都稀里糊涂作罢。

名声,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正巧此时,书房的门被打开,风陡然涌进去,吹皱一众书页。

出来的各个官员,见到魏观都是笑?语盈盈,和蔼地冲他招呼说话。

“哦,是贤侄啊,在这等魏相公?”

“还?是魏公教子有?方,谦和温厚,姿仪出众啊!”

“你刚从临安府拔擢回汴京,还?不知道吧,魏相公家的郎君才学亦是过?人,连官家都有?所赞誉。”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呐!”

……

他们?各说各的,看起来和气有?加,浑然关怀子侄的叔伯模样,谁也不知道,片刻之前?,他们?还?在魏府的书房内,寥寥数语定下置政敌死地的谋划。

魏观便是不去听?也知道一二,他毕竟是魏相公的独子,多少能察觉到。

但他脸上看不出半分异样,克制地微笑?着,同他们?回应,一样的滴水不漏,温谦士子模样,一举一动宽和有?礼,更是叫几人连连点?头,甚至开始闲话家常,说说自家不成器的儿孙。

朝堂博弈,素来残忍,他不至于迂腐到见不得半点?谋划,高高在上地指责殚精竭虑的父亲。

却也会觉得无趣,面?上愈是滴水不漏,人人称赞,心中便愈是沉寂。魏观目送他们?离开,身影渐远,屋内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是清见吧,进来。”

魏观收回目光,肃了肃神色,踏步进去。

他进去时,魏相公正在整理?案上的公文?,说来父子俩有?些相似,即便魏相公看着积威更重,一副严明厉色的样子,而?魏观要谦和温润一些,但是两个人都是一样的执拗。

魏相公纵然在自家的书房也是端正坐姿,断然不肯靠在椅背上,时刻正襟危坐。而?魏观即便站着,也不曾有?半分松懈,身形如松竹挺立,仍凭霜雪寒风也不曾有?半分瑟缩。

明明是至亲父子,但相对而?立时,却不见寻常人家的温和亲情。

“父亲。”

“嗯。”

寡淡的对话,两人都很安静。

半晌,魏相公才沉声开口,“明年省试只怕要提前,过?些时日朝中将有?波折,你少出去,在家静心读书。从前你说晚些科考,想见见百姓民生,我应允你,可你心中要有?数,莫叫我失望。

“人人都道我生了个会读书的好儿子,可别最后成了笑?柄。”

魏观沉默听?训,待到魏相公说完,才抬手一拜,衣袖垂直,“是,我记住了。”

干巴巴的对话结束,二人相顾无言,但偏又都是沉得住气的人,便一个安静等着,一个有?条不紊地捧起公文?看。过?了两息,魏相公才似注意到他一般,哦了一声,“你出去吧,记得去看看你母亲。”

“是。”魏观双手交叠,低头一拜,然后离去。

魏观背身离开,魏相公的头这才从公文?里抬起来,望着他不禁摇头,额间紧绷的沟壑都松了些。这孩子,与自己日渐生疏,方才自己也是等着他说些什么,哪知道除了科举读书,再没有?其他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