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扬州之?后,水土不服的不止有乌日塔,还有她自己。看似无事,实则浑身的神经都已紧绷。

陆青檐手眼通天。

从他手中逃出去一次已是侥幸,绝不可能有第二?次。

被他发现是迟早的事,姜昙这些年不止一次地预想,如果再次落入他手中,会被他如何剥皮拆骨。

故而来到姚家时,刀尖已悬在头顶,躁动不安的心脏反而变得?平静。

已经这样了,无所谓他再用什么手段对待她。

可是偏偏,被凌迟的不是自己。

而是她刚决心好好爱护的乌日塔,和对她屡次施以援手的陆昇。

她做好了被陆昇道破身份的准备,他却没有这么做,而是放下尊严笑盈盈地下跪。

这样的好人,凭什么这么被折辱呢?

折辱过?后会如何,被杀掉吗?

姜昙总算想明白,为什么陆青檐没有在箭上抹毒,就是打?着猫捉老鼠的心思。

玩够了,再杀掉。

他一贯是这样“料理”人的。

谁是第一个呢?

被陆青檐逼到无处可退,只能在他面前苦苦求饶。

是施茂林吗?

被打?断双腿,在船上靠捕鱼过?活。寒冬腊月摔到溪水里?,因为站不起来,生?生?溺死。被发现时,已肿胀得?辨认不出样子。

还是汤慎?

浑身上下的骨头全被敲碎,生?不如死地躺在床上,活活等?死。在扬州的那?段时日,正?在与自己谈笑风生?的陆青檐,暗地里?是否同时将汤慎折磨得?奄奄一息。

谁又是最后一个呢?

是陆昇吗?还是已经暴露在陆青檐眼前的自己,或是被人拿刀架在脖颈上的乌日塔。

母子二?人,谁会先死在陆青檐的手下呢。

阳春三月,头顶日光耀眼,看不清高处坐着那?个人影。

姜昙理了理衣服,向?前走了几步,来到姚卓面前。

“陆大人,我来跪你。”

接着提衣,朝那?道身影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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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兴平和他的妹妹不一样。

他是个忠心的手下,虽然粗鲁愚笨,但胜在听话,万事禀报。

除了陆昇来往人员、所做之?事外,就连缝补一件旧衣这样的小事,他也会仔细记下来。

因此?,路遇蛮女这件事,自然也被他记下送了过?来。

其实就算不报上来,也很好猜不是吗?

这么多年没有踪迹,除了那?里?,又能跑到哪儿去呢?

陆青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上一串木珠,因被盘弄多年,已有裂开的痕迹。摊开衣袖,也是反复濯洗过?而生?出的毛边。

揽镜自照,一头长发垂于肩上,落至腰际。

除却头上三千烦恼丝,他两手空空,灵台清明。

一无所有。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一切难舍,无过?己财。

无论什么东西?,握得?越紧,越是抓不住。与其如此?,不如放下。

陈兴平写?信来问,要不要派杀手去时,他同意了。

陆青檐想,他已舍下很多东西?,再舍一件,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左眼影影绰绰,可见白影。

陆青檐捂住左眼,右眼聚焦,虚晃的人影逐渐清晰。

他并没有派人确认,陈兴平提到的那?个蛮女,究竟是不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无所谓是与不是,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杀掉,亦未尝不可。

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然而姜昙却没死,比如来先一步降临到了他的眼前。

这真是糟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