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是错觉么。

某个仰头的瞬间,全蓁忍不住想。

他这样从容不迫的男人,眼眶怎么也会压抑到发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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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之后,老爷子清醒过一次,梁世桢在场。

彼时,梁之恒正在医院养伤,就算是爬也爬不过来。

当然可以抬,但老爷子一向不待见输家,没必要特地赶来丢人现眼。

家里清静地出奇,房间内的人也少得可怜。

轰轰烈烈一生,走时也不知能不能称得上一句花团锦簇。

梁世桢垂首立在病床前,面色沉静如水,开口时,嗓音有种历经世事般的沉寂,“爷爷,我过两天想请三叔回去颐养天年。”

梁之恒今年五十来岁,这个年纪,在他们这个阶层尚且能够东山再起,叫人早日退休实在有些侮辱人了。

但实际上,这已经是权衡之后的决定。

若非梁之恒出事必定会引起股市动荡,梁世桢能做的远不止于此。

病床上的梁玉璋显然明白这个道理,他已经老了,生命的漏斗已然开始倒计时,他无所谓再逞能,只点点头,叹出一息,“叫他离开也好。”

老爷子说完,停顿一瞬,倏而转动浑浊的眼,看向梁世桢,“玉璜啊……”

梁世桢听见这个称呼,明显怔了下。

他将他错认成了他的父亲。

听说,人在离开之前,眼前会闪过这一生的许多片段,眼下,梁玉璋不知想到那一幕,伸出枯槁的手握住梁世桢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老爷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开始回首,开始自省。

“玉璜,我对你……儿子不够好,等我、我到了下面,你不要怪我……”

梁世桢沉沉吐息,目光掠过梁玉璋苍老的面庞,经停在他死死拉着他的这只手上。须臾,他垂下眸,唇角勾起,自嘲一笑,“原来你知道。”

……

这是梁世桢见到梁玉璋的最后一面。

这天晚上,老爷子在见过梁玉琮最后一面后,便彻底离开了人世。

消息传来,全蓁在别墅后花园找到梁世桢。

他孑然孤影立在月下,指尖垂落一抹猩红,淡青烟雾混着铺散开的月光,那场景有种说不出的寂寥之感。

全蓁心口发堵,几乎是不由自主走过去,自背后轻轻搂抱住他的腰,她的脸贴上他的后背,胸腔与他一道,缓慢地,无息地,感受一瞬的共振。

梁世桢夹烟的那只手抬高,另一手将她手臂稍稍扯松,他在她主动的拥抱中转个身,低头看向她,“腿不疼了?”

全蓁那点皮外伤,在他的悉心照料下早已结痂,怎么还会疼,她摇一摇头,埋在他怀里故意问,“你怎么不上楼?”

“我等你好久。”

“等我做什么?”梁世桢夹烟的那只手碰了下她的脸,俯到她耳边,低声讲了两个字。

是疑问的语气。

全蓁心跳一瞬加快,耳廓也热起来,但她偏装出一副不畏不惧的模样,迎上他的视线,咬唇低语,“好啊,你来。”

她这时的勇气几乎可以与那日面对梁之恒时相匹敌。

可梁世桢明显不在兴致上,目光沉沉,瞥一眼她的腿,低声道,“现在不动你。”

全蓁垂下眼睫。

为自己并不能将他托离这种心境而感到难过。

但好在少许过后,梁世桢揽着她肩的那只手无端紧了紧,他那嗓音仿佛染上黑沉夜晚的露水,缥缈而深远,“蓁蓁,你知道,我接手梁氏那天,老爷子拿什么与我做条件?”

“什么?”全蓁没想到还有这种事,语气难掩惊讶。

梁世桢笑了笑,捂住她的眼睛,嗓音艰涩无比,“他说,如果我要接手梁氏,唯一的条件是,放弃调查我父母的死因。”

“怎么会……”全蓁一时难以接受这么大的信息量,喃喃重复,“可他们不是都说,那是一场意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