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个急性子。”狄墨的声音不急不缓,显然并不打算立刻回答他的问题,“我见你一面不容易。夜还很长,薪火充裕,何不坐下来慢慢聊。”
对方说罢,抬手示意他上前来。
邱陵顺着对方手势望向一旁,这才看到那狄墨身边还放了一把不起眼的交杌,而那狄墨原来也并非踞坐于地面,而是坐在另一把交杌上,姿态甚是娴熟。
这种可以折叠的小凳源自兰羌胡床,都城贵族很少会用,却为行伍中人偏爱,行军赶路时将其挂在马匹一侧,取用十分方便。
结合方才所见,邱陵对眼前之人的身份已有了些许猜测,但他却站在原地未动。
“庄主既以此信作饵引我前来,便该知晓我之所以会来,只为弄清此事。庄主若无意解释,只想寻个由头同我聊几句闲话,邱某这便先告辞了。”
他说罢,转身便向着来时的一线天而去。
下一刻,伴随着几声沉重的咳嗽声,狄墨的声音在他身后幽幽响起。
“我料想是你父亲已不能赴约,这才换你前来。而我亦已时日无多,此番能与你相见,还要多亏这琼壶岛上的热泉,你又何必对一个行将就木之人吝啬自己的那点时间?”
离去的脚步声终于停住,一身青衣的年轻男子缓缓转过身来。
“你认识我父亲?”
狄墨没有立刻回答,只抬起眼皮望向自己对面那张交杌。
邱陵迟疑片刻,还是走到对方面前坐了下来。
咳喘平息后的庄主抬起眼皮,目光自他身上缓缓扫过。
“你今日没穿月甲,若是穿了,我或可为你调整一二。你的甲衣是你父亲在武启大营中、依照他那十九岁亲兵的身形打造的,准备待你弱冠之时送与你做礼物,瞧你现在的身形应当已有些不适合。月甲不似寻常甲衣,调整需得依次拆开结环,玄铁铸成的月型锁子现下应当也不好调配了……”
对方语气温和,似是在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家事,但落在听者耳中,却犹如金刀挫铁般刺耳尖锐。
邱陵上一次听到“月甲”这两个字,还是从秦九叶口中。
但即便是她,也没有了解月甲到如此地步,甚至连父亲送他那件甲衣的细节都知晓得如此清晰明了。
对方便是这样三番两次刺中他的要害,似是早已在无形中看透了他的一切,而他却对其知之甚少,甚至连对方此番叫他前来的目的也不能确认。
他实在不喜欢这种敌在暗、他在明的感觉。
“你究竟是何人?”
狄墨的声音被打断,他停顿片刻,才缓缓抬起头来。
“你觉得我是何人?”
四面火光跳动,邱陵定定望着眼前之人明暗变幻的面容,却只有陌生之感。
天下第一庄庄主狄墨,生就一副普普通通的皮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