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阿翁捡回来的、她是杨姨带大的、她是靠丁翁村里的穷人和病患才拥有一方立足之地的。她包裹在冷硬外壳下的心是炽热的,她的心底无论何时都有一个小小的角落留给了他们。在这个角落,她的生存法则是可以不值一提的。
他和她不一样。
他们的路,走到头了。
秦九叶抬了抬手,指向门口的方向,还没来得及说出“出去”两个字,下一刻,那只抬起的手便被他握住了。
他是用双手握住的,抬眼看向秦九叶的时候,那张脸已恢复了往日的样子,甚至还挂着些许忐忑。
“我确实不懂这些。你不要气了,好不好?或者,你可以罚我的工钱……”
秦九叶看着那张年轻的脸,根本分不清那张脸上的神情是真心流露,还是只是揣测人心之后的一种伪装。
他几乎在一瞬间又回到了自己原先的角色设定中去,努力扮演着那乖顺能干的好阿弟的形象,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他确实不明白。不明白她为何伤心、为何反感、为何想要远离他。
这一刻,秦九叶觉得自己也并不讨厌李樵了。她只是觉得有些疲惫。
她攥了攥拳头,挣开了他的示好。
“你没有错,我也没有气你。只是我们或许不是一路人。”
她甩开了他的手。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做。哪怕先前他骗过她、咬过她、将她带入未知的麻烦中,她也没有甩开过他。她像是看透了他,要永远将他丢在一旁,就这么一步步走远、走远,直到再也不见踪影,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他终于有些坐不住了,那张乖顺的面具再也难以维持,他面上呈现出一种不加掩饰的不解与困惑来。
“阿姊说的人心……当真就有那么重要吗?”
秦九叶没有回答,只合上了眼,不再看他。
李樵盯着自己左手手心,眼神渐渐迷茫。
人心算什么?还不如他手掌心的这点茧子带来的安全感。
若是从前,他可以笃定且略带轻蔑地告诉她:他不懂这些,但他仍然可以活得很好。
但是现在,他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她好像非常厌恶他、想要远离他,不是因为他没有用处或是不够乖巧,就只是因为他没有她口中所说的“人心”。
许久,秦九叶听到身旁一阵轻微响动,似乎是对方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她心中一松,随即又是一阵空落。
可下一刻,她感觉到自己的袖口一紧。
这一回,他甚至没有碰她,只小心翼翼地拽住了她的袖口。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你说的人心,我也确实不懂这些。所以……”拉着她袖口的那只手渐渐缩紧,少年的声音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克制与颤抖,“所以……阿姊教教我吧,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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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二十两
五月初三,云销雨霁,天朗气清,九皋城迎来一个少有的艳阳天。
一大清早,陆子参便亲自带着两个人将封在听风堂出入口处的封条正式取了下来。
当然,这院子里的所有人其实都心知肚明:这封条象征着的无非是这明面上的严格约束,至于私底下究竟有没有起到实质性的作用,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尽管如此,所有人还是摆出了皆大欢喜的样子来。
唐慎言又开始早起吊嗓子为坐堂做准备了,除此之外他还破天荒地花了几文钱买了几炷香,将那八百年没有供奉过的神祠用了起来,又早早烧了个火盆,拉着起床之后的每一个人跨一下,说是要祓除不详、驱走霉运。秦九叶不肯跨,总觉得有些邪门,疑心是杜老狗出的什么歪招,两人鸡飞狗跳地对抗了半天,最终也没争出个高下来。
那夜的事之后,杜老狗一直没有回听风堂,但许秋迟身旁那姓姜的女刀客倒是来了一趟,将杜老狗随身的那酒葫芦扔下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