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黄玫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受。一种从右腿根部传来的、深入骨髓的疼痛，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棍不断捅刺她不存在的大腿。她本能地想伸手去揉，却发现手臂上插着输液管。

“醒了？别乱动。”唐欢欢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黄玫艰难地转动干涩的眼球，看到一位带着口罩的年轻女人正在调整输液速度。病房很亮，亮得刺眼，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水。”黄玫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唐欢欢扶起她的头，喂了几口温水。液体滑过喉咙的感觉让黄玫稍微清醒了些，但右腿那诡异的疼痛却越来越强烈。

“我的腿。”她下意识想去摸，“好疼。”

唐欢欢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闪烁：“这是幻肢痛，正常的。我给你加一针止痛剂。”

幻肢痛？黄玫的大脑还昏沉着，无法理解这个词的含义。她强撑着抬起脖子，看向自己的下半身。

被子下，左腿轮廓清晰可见，而右腿在距离臀部约二十厘米的地方，突兀地消失了。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病房的寂静。黄玫疯狂地挣扎起来，输液架被她拽倒，药瓶砸在地上碎裂开来，玻璃碎片和药液飞溅。

“我的腿！我的腿呢？！”她歇斯底里地尖叫，手指抓着床单几乎要撕破，“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唐欢欢试图按住她：“黄玫，冷静点！你的腿因为挤压综合征坏死，不截肢会没命的！”

黄玫根本听不进去，她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朝唐欢欢砸去，后者敏捷地闪开。玻璃杯在墙上炸开，水珠像眼泪一样顺着墙面滑下。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黄玫的眼泪糊了满脸，头发黏在脸颊上，状若疯癫，“我的腿明明好好的！昨天还能走路！”

“黄玫！”唐欢欢提高了音量，她摘下口罩，“地震已经过去五天了！你被压在工厂废墟下超过二十四小时！”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让黄玫稍微安静了一瞬。破碎的记忆开始浮现，地震、工厂、掉落的横梁、钻心的疼痛、无尽的黑暗，是舅舅，舅舅让她去拿资料，然后遇到了余震。

“不，不可能。”她摇着头，拒绝接受现实，突然抓住唐欢欢的白大褂，“谁？是谁切了我的腿？”

唐欢欢叹了口气：“许医生主刀，温婉和厉连长协助。要不是他们当场做手术，你可能已经没命了。”

“温婉？！”黄玫的声音陡然拔高，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恨意，“是那个贱人切了我的腿？！她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她为什么去当医生？她肯定故意害我。”

“你疯了吗？”唐欢欢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现在伤员众多，大家都去救护了，温婉也是其中一员，是温婉救了你！当时情况危急，再耽搁半小时你就没命了！”

黄玫根本听不进去，她抓起能触及的一切东西，药盒、体温计、病历本，胡乱砸向四周，嘴里喷出恶毒的咒骂：

“那个假仁假义的婊子！装什么救世主！她巴不得我死！”

“什么医生！她就是刽子手！”

“我要告她！我要让她坐牢！”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一位护士惊慌地探头：“唐同志，需要帮忙吗？其他病人被吵醒了。”

唐欢欢摇摇头示意护士离开，转身面对发狂的黄玫，眼中怒火越来越盛。当黄玫抓起不锈钢托盘准备扔时，唐欢欢突然一个箭步上前。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黄玫脸上，力道之大让她的头偏向一侧，脸颊立刻浮现出清晰的五指印。

病房瞬间安静下来。

“打够了吗？骂够了吗？”唐欢欢的声音冷得像冰，“黄玫，你给我听好了，你的腿没了，但命保住了。要怪就怪地震，怪命运，怪你自己，但你没资格怪救你的人！”

黄玫捂着脸，呆若木鸡。她从未见过总是笑眯眯的唐欢欢如此震怒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