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鱼在海葵丛中穿梭,水母似银河里漂流的星尘,一扇一扇的玻璃视窗仿佛流动的沙画,尽头是颜色渐深、装饰着蕨类植物的岩石层,沧海桑田一般。
停在最大的观景窗前,沉船的残骸矗立远处,千百尾海鱼倥偬往来,映入眼底。
喻让看得入迷,手指不自觉地在缸体上描画着,忽然有一条很大的鱼从一侧淌过来,向着他的方向。
他愣了愣,才看清那不是鱼,是个潜水员。
灵活曼妙得如同那种生在海洋国度的传奇生物,会用歌声蛊惑航行者投水而死,睡进堆满珊瑚和宝石的大洋深处。
他就这么逆着摇曳的鱼群游过来,越来越近,直到静静浮在喻让身边。
粼粼的海波里,像一片冥谧的剪影。
喻让觉得海洋馆太安静了,一个空空如也的太空舱,只剩下周遭梦境沉沉的星宿呼吸交叠,失眠患者寂寞地望着荒凉宇宙,和另一个睡不着的人不期而遇。
潜水者将手扶在玻璃上,和他的手隔窗贴在一处。
像是建立了某种隐秘的感应,坚固的玻璃生出喙管,这片汪洋吸纳了他身体里的灰霾和湿气,海水被日光析出亮晶晶的盐。
很微妙的,像小时候追着游乐场里表演的花车不停呼喊,花车上的新娘优雅地招着手,余光挑中了你,将一朵玫瑰抛过来。
喻让微微地笑了一下。
那个人没有待太久,敲了敲玻璃,便轻轻蹬过水,扇着鱼尾似的游走了。
喻让目送他远去,心里生出几分怅然。他也没再发呆,继续往深处走,穿过幽暗的海底隧道。
沙丁鱼旋风在头顶盘桓,鳐鱼飞舞,海龟浮沉,绵延着浩大的生命力。
最底层是化石馆。喻让很喜欢看里面的科普小牌子。
旷邃的浪声充盈耳畔,他走走停停浏览过去,直到被其中一个展窗吸引了目光。
里面是一颗有柱形枝杈的雪白晶体,遍布纹络,仿佛用细腻的缂丝编制而成。跟其他的鱼类骨骼相比,它漂亮得宛若萨尔斯堡的盐树枝,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
铝制铭牌上写着它的名字偕老同穴。
喻让的脚步迈不开了,长久地停在这丛晶莹剔透的玻璃海绵前。
“喜欢?”
喻让听见声音回过头,解良宵正站在他后面,略浅的发色被墨蓝背景染得浓黑,让青年看起来远比平时有侵略性,好似海底神秘未知的危险生物。
解良宵的目光也落在展窗里,腮帮微动,像是在嚼口香糖。
喻让看了看他左右:“他们呢?”
“去潜水了,我看见你,就先上来了。”
喻让迟疑地望了他一眼:“那刚刚”
解良宵笑了一下,上前两步,指尖擦过他的手背,无意似的。
“知道为什么叫偕老同穴么?”
一掠而过的温度,喻让温吞地摇摇头,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解良宵微俯身,指了指那丛玻璃海绵,示意:“看里面。”
喻让离近了,发现海绵的空腔里有两枚白色的结晶,像突出的瘿瘤。
“那是什么。”
“是俪虾。”解良宵用食指敲了敲玻璃壁,漫不经心地说,“这东西还是幼体的时候,就成双结对栖息在海绵中空的腔室,在里面生长,繁殖,一辈子不会出来,相携相伴,直到老死。”
见喻让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对俪虾,解良宵停下嚼口香糖,眼里浮出一点笑弧。
他继续道:“浪漫吗,因为这个故事,它还被叫做维纳斯花篮或是爱情牢笼。”
喻让抬起眼,正和解良宵在玻璃上映出的镜像视线相接,他微微偏过头,身边青年的眸子像被月下的海水浸润过,一瞬可以用温柔形容。
“但其实是因为,俪虾长大了就会被海绵上密集的骨针卡住。”解良宵朝他吹出一个口香糖泡泡,又用尖利的虎牙啪地给它戳破了。
“它们想出也出不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