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 这般好春色,何故落泪?”
婉娘没有接那枝花。
她仰着脸看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子, 对方高而瘦削,眉长而利,一缕发垂在眼边,说不出的倜傥。
“我不是什么小娘子。”婉娘说,她抚上自己的小腹,那里已经有了很明显的凸起。
对方视线落在上面,笑了一声,忽地倾身。
那只花被她轻轻插在发间。
“这朵果然漂亮。”女子收回手,轻声说。
二、
这位突然出现的女子叫素灵,是受裴信所邀来的、昆仑山上的修道士。
裴信爽朗,向来好交友,这位女道便是他偶然结识的友人。据他所说,女道是昆仑内宗弟子,道法与剑术俱是绝妙,才入长安不久,已经有了名声。
他说这些的时候,婉娘便静静地听。
她的话不多,大多时候喜欢沉默,眉眼淡淡,脖颈纤细柔白,微微垂着,显现出温婉顺从。
裴信忽然住了口,他看着她。
婉娘的目光落在窗外,那里有一枝迎春斜斜伸出,明黄花朵开得热闹。
良久,裴信说:“……他没有来信。”
婉娘的神色仍是淡,似乎并不意外。
裴信的表情变得很复杂,好像想说什么,却又不忍说出口。
他只说:“大夫说产期还有三个月,你……可有不适?”
婉娘回答:“我很好,并无不适。”
她的声音就同她的人一样柔静。
裴信最后低声道:“要好好保重。”
这场谈话没有进行多久,他们之间本来就不存在什么可以畅聊的关系。婉娘走出门,推开试图搀扶的侍女的手,慢慢行下阶梯,朝那树迎春行去。
树下已经站了个人。
粗衣草鞋混元髻,仍有几绺碎发散落着,随意而散漫,那是素灵在仰头看花。
婉娘却觉得,她像专门等她。
“你们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夫妻。”素灵背对着她,慢慢地说。
第一次见面,她问她为何哭泣;第二次见面,她单刀直入地说出这句。
雪山上的仙师不会都是这样的吧?太过多管闲事,太过自来熟了些。
婉娘微微笑了。
即使是发自内心的笑,也不过是略微弯了弯嘴角。这点笑意很快便消散,像涟漪泛开又归于寂静。
“道长替我折枝花罢。”她请求道。
明丽跳跃的黄,亮得毫不收敛。婉娘握着那枝迎春,问了素灵一句话。
“道长,我听闻在极冷极寒的边缘之境,月代替日升起,昼夜变幻不分明,河水会倒着流淌――您见过这样的地方吗?”
三、
婉娘在十七岁之前,没有出过那栋绣楼。
绣楼是父亲为她建造的,精致典雅,娇小玲珑,楼下种了月季。
绣楼落成那天,母亲把她拥在怀中:“婉娘多受疼爱,遍观凤翔,没有哪家姑娘的楼比这更漂亮。”
“喏,种的还是你最喜欢的花,晓得了父亲关爱,要更懂事乖顺才是……”
婉娘轻轻靠在母亲怀中,望向那片月季,她知道母亲说错了,自己并没有多喜爱它。
想是家中只有月季,她也只见过这种花,平日看得多了些,从而引起误会。
她搬进了绣楼,在这栋小楼上呆了八年,陪伴她的除了几个丫鬟嬷嬷,便是偶尔落在窗棂之上的鸟雀。
她不认得那是什么鸟,但瞧它们活灵活现的神气劲,心里便很不舍,想养一只。
话刚说出,管教她的嬷嬷便沉了脸色。
“这四处胡飞的小东西……小姐心不定了……”她听见嬷嬷对其他人叹息。
后来,那扇窗大多数时候都会锁住,她再没见过鸟。
绣楼里的时光不快也不慢,婉娘要做的事也不少,弹琴、抄经、刺绣。她不知道没有这几样的生活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