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踩着软底睡鞋,绕过假山一溜烟跑没了影,丫头们紧赶慢赶追不上,个个气喘吁吁,话也说不完整:“前头是……唉……大哥儿!快回来!”

此时李持盈正在屋里更衣。过了三岁她就不要丫头侍候更衣了,一来过不了心里那关,总觉得有手有脚的,干嘛让人帮着穿衣服?二来……她身上有个不能被人知道的秘密。

不论哪朝哪代,枪械都属于管制品。神佑改革前朝廷管得松,到显圣皇帝即位,在工部属下设立洋务司,这道口子才逐渐收紧。松江地处江南,别的不敢说,洋货是最不缺的,五岁上有个倒卖洋货的奸商卖了一批本地工匠仿制的假洋货进李府,她在那里面发现了宝贝小娘子解下兰缎马面裙,又小心翼翼地褪下细布衬裙,露出最里面的纱裤和绑在纱裤外的一圈羊皮带子。

皮带子上有个羊皮枪套,里头是一把小孩儿手掌大的手枪。这一看就是做来给后宅女眷赏玩的东西,浑身镶满了花里胡哨的宝石不说,弹匣里统共只有三个弹巢,还不能装填正儿八经的子弹,只能是珍珠大小的石头子儿。

这东西李持盈不敢让老太太发现,只好偷着空儿一个人拿厨房养的母鸡试枪,因为没有火药,它的威力不算大,但在关键时刻争取一点时间还是没有问题的从她出生开始,大明各地的工人运动就没有停歇过,虽然都是小打小闹,没形成什么大气候,但前年松江纺织厂的女工集体罢工,官府出兵镇压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打死了六名为首的女工头。

消息当然是被压下来了,可听下人八卦时李持盈心想,我绝不要被那样‘处理掉'。不管贫还是富,有权有势还是卑微如乞丐,她绝对不要被人像蝼蚁一样随随便便地打死。

这枪一对儿两只,显然是叫不懂行的人当作了珠宝或玩器,稀里糊涂进了货,又稀里糊涂卖给了她。虽然左手那只经常卡膛(很久没保养了,她也不懂怎么保养),右手那只掉了好些红蓝宝石,李姑娘还是非常珍惜地每晚都将它们藏在枕头底下。她只要出门,不论是出远门还是出二门,身上必定要带一只枪。枪套子是她自己缝的,手艺不咋地,胜在足够坚固,今日初到公主府,才把自己剥干净,新裙子新衣裳还没来得及往上套,忽听窗槛下面传来一声闷响。不等责问守门的梅枝,一团踉踉跄跄的人影撞开门帘,皮球似的摔了进来。

李持盈自己也没想到,穿越一趟,拔枪的本能竟然没丢,只穿着亵衣纱裤的小姑娘一个翻身骑坐在男孩腰间,黑洞洞的枪口直抵他的额头。

“你是……”她太居高临下,晖哥儿眼也不敢眨,忍不住还咽了口口水,“谁?”

为什么会出现在我家里?

她摸不准他的身份,但能瞧出他手无缚鸡之力,又气又惊又懊恼,瞪着眼道:“是你祖宗双枪小太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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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顺位:神佑→显圣→当今(太兴)

第0002章 夜宴

有了这支插曲,接风宴比她预想中还要尴尬一百倍。饭桌上统共四个半人(三郎才两岁,算半个),两两之间弥漫着一股不可言说的尴尬气场。

主座的公主穿一件鹅黄色妆花长袄,下面系着满地金的胭脂马面,娇艳华丽,珠翠满头;身旁的李沅一身藏青色镶银边曳撒,满绣着兰草竹叶,要不是那张俊脸,活像是公主她爹李沅今年三十有二,搁后世还是翩翩美男子的年纪,在这儿却已经称不上年轻了,他乃当年皇帝钦点的探花郎,且是极其罕见的‘少年探花郎’(虽然当时已经二十五了,但在五十少进士的大明,依然是凤毛麟角般的人物),长相自是不消说,要是不好看华仙也不能看上他,乃至嫁给他,只可惜今夜这张脸板得像口老棺材,也不知是在跟谁置气。

坐在父母下首的晖哥儿也换过一身大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坐在位子上盯着碗碟,偶尔火光流照到他脸上,能看到前额洇着一块青色的印子。寿哥儿被乳娘抱着,正流着口水快乐地“啊啊”。

“这是你们大姐姐,学名叫做持盈。今日咱们一家终于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