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曈坐在桌前。

屋里一片漆黑,小院檐下挂着的灯笼在雨夜里只余一点微弱的光,她木然坐着,如同一尊人偶,明明今日出门她带了油纸伞,坐于马车中也不曾受到半丝风雨侵寒,但在这一刻,竟也觉出刺骨冷意。

窗外雨声不绝,谁的声音似也沾雨夜寒气,在她耳边一遍遍回响。

“从头至尾,你真的坦坦荡荡,对我没有半点私心吗?”

坦荡吗?

没有半点私心吗?

从心底渐有一点钻心的痛楚传来,沉钝而缓慢,她以为这么久了,失去一切的她连同自己的心也一并失去,已不会再感觉出疼痛,却在这一刻明白。

原来还是会痛的。

也许那不是痛。

是有什么珍贵的、喜欢的东西将要被剥离的眷恋不舍。

她明白那是什么。

曾真心的喜欢过一个人,也被人真挚的喜欢过。有点遗憾,有点不舍,舍不得放弃这点温暖,这平淡生活里,曾真实过一瞬的悸动。

一阵难忍的疼痛从胸腔处传来,陆曈分不清这是来自于心脏还是别处,只忍不住伸手按住心口,在痉挛中弯下腰去,衣袖摩挲间,桌案上卷册被拂落在地,从两颊滚落的汗珠一滴一滴打湿地上书页。

她想起白日里银筝瞧见话本时的惊讶。

“咦,”银筝惊讶,“这是我先前在书斋买来的话本,怎么在姑娘这里?”

陆曈答:“随意看看。”

“噢,”银筝点头,“这册我还未来得及看,写的是什么?”

“写着,一个身患绝症的女子与人相恋的故事。”

银筝一怔:“啊?最后那女子治好了绝症?”

“没有。”

陆曈眸色一片淡漠,“她死了,恋人痛不欲生,不久就跟着殉情,合葬一处。”

银筝不由唏嘘:“这话本听着真叫人伤心,写话本的人也是,既要写一桩美满姻缘,何必写些生离死别?以一个将死之人做主角,未免让看客心痛。”

“不是好结局。”

陆曈垂下眸,直到银筝离开后,才轻轻“嗯”了一声。

的确不是好结局。

就如她自己。

注定不好的结局,何必开始,不如成全自己,也成全他人。

女子蜷缩成一团,仿佛胎儿蜷缩于母体,拼命在寒雨夜汲取一点温暖。

地上,那册被汗珠洇湿的话本旁,一只红色彩绦鲜亮耀眼、形状精致。

早已编织完整。

第二百一十五章 伤情人

接连几场秋雨,一至九月,盛京过了寒露。

万恩寺枫叶红了大片,丹枫台处,游人不绝,从此处观景,恰可见大片红枫似血。

太师府的菊花一夜间全开了。

下人挑选新鲜菊花用来酿酒制茶,做菊花糕,清香扑鼻。

陆曈走到戚玉台屋里时,戚玉台刚砸掉一壶菊花香茶。

金黄菊瓣被沸汤煮过,拂落在地时,便不似傲立枝头般美丽,如团碾碎肮脏秽物,黏黏哒哒跗在织毯上。

陆曈抬脚,从一地残藉中迈过。

戚玉台正满面怒容,一见她,脸色登时现出一抹狂喜,三两步上前:“你来了!东西呢?”

陆曈转身放下医箱,低头拿出装着金针的绒布,不疾不徐开口:“戚公子,你再沉不住气,当心被戚大人觉出端倪,那时,可就真一点余地也没有了。”

言罢,轻飘飘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婢女和护卫。

戚玉台语塞。

自打他病好后,屋中这几双眼睛不曾停过一刻,纵然戚玉台抗议多次,仍然无果。

他心知肚明,父亲不信陆曈,所以派人监视。

但这两双眼睛不仅盯着陆曈,也盯着他自己。

令人心生烦闷。

戚玉台忍耐片刻,直等陆曈随他进了里屋施行针刺,才低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