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呆自力更生,也就无需银子了。”
他揉了揉胳膊,看向阁楼顶上的火光。
他转过身,示意护卫去取那只悬在房檐下的画眉。
像是被吓着了。
莽明乡是个小乡,庄户与庄户一户一户离得很远,杨翁家贫更在最荒芜的一块土地,四面都无人烟。他本不在意,奈何这妇人声声凄厉,屋中老汉死寂的瞪大的眼睛令他也生出凉意,戚玉台一脚踢开对方,冲护卫使了个眼色。
楼下火势渐小。
昏蒙的脑子突然变得格外刺痛,像是有人拿着根粗大银针在他脑中愤然翻搅。他痛得浑身发抖,四周火光变得不太清晰,他不知道自己是谁,现在又在何地,只是抱着肩膀哽咽,胡乱地开口:“我是、我是太师府公子,我给你银子……”
莽明乡处处是茶园,茶是新摘茶叶,然而到底廉价,盛在土碗里,显得粗糙寡淡。
“我真后悔今日跑这一趟,你们这样的低贱的人,根本不值得我用心。”
戚玉台让护卫围着杨大郎,提出要给他一笔银子。
他有心想与父亲重修于好,于是决定为父亲送上最好的一件生辰礼物。
他不想要再看见杨家的任何人,这些低贱的穷鬼!
火苗迅速燃了起来。
杨翁不知什么时候醒了。
“噗嗤”
尖叫声嘈杂刺耳,戚玉台烦不胜烦,提着鸟笼就要往门外走,被人从门后一把扑住袍角。
太师府派人处理了。
“阿呆”虽心智似孩童,人却生得高大,杨翁夫妇将他照料得很好,衣着干净,面色也红润。那双澄澈懵懂的眸愤然盯着他,焦急地、怒立地挥动手中树枝。
他是这样想的,但没想到那皮肤黎黑的老汉听完,却是摇了摇头,笑着将他拒绝了。
……
戚玉台“噗”的笑了一声,漠然走出屋舍。
戚公子怎么会来丰乐楼,以他家资,应当去城南清河街吧?
老汉木然望着画外的他,眼睛鼻下竟渐渐地流出血来,血泪若当初茅舍地下一般蜿蜒,却又比那时候更加鲜丽。
戚玉台一顿。
四周突然变得一片寂静。
那年父亲寿辰,正值他在户部任职没多久。那时候他还不知这只是个有名无实的虚职,以为父亲总算看见了他的努力,原本僵持的父子关系似乎在那一刻有了和缓的趋向。
戚玉台捂着伤口,呻吟道:“烧了!把这里全烧了!”
是只很漂亮的画眉,藏在檐下挂着的铜鸟笼里,正声声欢唱,啼声是与别处画眉截然不同的清亮。
杨翁的女儿杨瑶已过世,女婿却没有离开杨家,仍与杨家人住在一处,甚至还将自己名字改成‘杨大郎’。
那火海里,却突然冒出张苍老人脸。
“阿呆”不知发生了什么,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低头摆弄着手里一枝生了芽的树枝,老妇人低头与他说了两句,男人疑惑听着,郑重其事地点了一下头。
戚玉台瞳孔一缩。
他就知道。
一把柴刀从自己身后穿来,刀尖深深没入半柄,殷红的血一滴一滴流下来,和杨家人的血混在一处。
他看着眼前的聪明人,感到舒心极了,先前对这屋中夫妇、傻儿子的介怀顿时一扫而光,仿佛打了胜仗,又或是证明了自己。
所有救出来的人都挤在木楼不远的凉棚下,裹着毯子惊悸未消,申奉应才收好唧筒,就听得人群中不知有谁喊了一句“这人是太师府公子!”
只因戚玉台当时受杨大郎那一刀,虽有护卫最后关头推开,不至要命,但伤势也着实不轻。
戚清最终还是知道了此事。
春雷图之下,竟然还藏着另一幅图!
树枝软绵绵的,落在人身上一点痛楚也没有。
一见画眉,一听画眉叫声,便觉心中易怒烦躁,坐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