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说:“苏小姐或许有一天能理解的。”抿了抿嘴,又补上,“她也挺聪明,不会不明白这些事情都是为了她好,再次卷入谁都没办法保她的命,二哥,你也别太多心,只要人还在身边,你们就还会有很长的时间能缓释关系。”
说完,小心地看他脸色。发现陆熠已经将手抽开,灯光昏暗,依旧半张脸沉在阴影里,身子懒散地靠着沙发背,说不出听进去还是没听进去。只轻嗯一声。
陆熠沉浸在陈醉的话里,忽然又笑了。
理解二字,多么沉重,谈何容易。在密支那的时间,像是红尘欲海里的一场虚影,无关利用,无关欺瞒,一场雪降下,白茫茫一片,覆盖了所有的事物,平静到以为就要白头。
真美好啊,远到成为遥不可及的美梦。
他说:“其实她说的对,我没有赢。”
“二哥…..你…”
陈醉愣了瞬,无法反驳。接下来当了整整十分钟的哑巴。
陆熠指的是哪一件事,他大概清楚。权力场里,陆熠是个赢家,但在苏韫面前,放低了姿态,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思绪骤然回神,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陈醉陪着他在冷风里灌了两个小时,从漆黑一团的天色,再到开始泛起鱼肚白,地上影子拉长,陆熠始终保持着不动的姿势。手里的烟夹着,抽完,再点燃,含在嘴里。地上的烟灰一段段地掉。
低头看了看表,陈醉想提醒,再有四个小时就该带人出发了,想上前让陆熠回去眯一会儿,到时还要亲自出席,签下死刑令。然抬个头的功夫,陈醉发现头顶那扇紧闭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
6点,车开进庭院,距离审判还有4个小时,而她才从这里赶去,众目睽睽之下的特权,无一人敢辩驳。
等士兵进来羁押时,苏韫已经穿戴完毕,她不想穿囚服,但又不得不换上。还安慰自己,其实挺合身,说不定是按照她的尺寸定制的呢?
昨天晚上,陆熠趴在她耳边,告诉了“自由”二字的含义,苏韫由此迈的每一步都无比轻松。
冰凉的镣铐戴在手上,上了车,苏韫还有些惘然。
羁押的士兵都是陆熠身边的人,对她很是客气,上了车,备好了吃的,苏韫自嘲,不像个死刑犯,倒是一次出行。
然这一路,她没能见到陆熠,也没见到陈醉。
真正见到他时,是在审判台上。
头顶的公平公正四个牌匾字威严矗立,室内明亮的光线本就格外刺眼,后区许多摄像机对着她这张脸疯狂闪烁,晃得苏韫忍不住皱眉。
这些人迫不及待地想报道出去,想看她有一个该有的结局。那些被怒骂抨击抗议示威的罪证,终于要迎来盛大的尘埃落定,多圆满啊。
站在审判的铁固栏里,听着一声一声对她的罪责宣判,苏韫始终保持沉默,她面无表情,摸了摸脸,大约是因为冷气太足,觉得冷冰冰地。手上的镣铐一动,清脆极了,有些沉,压得手腕疼。士兵警告她不要乱动。
不远的台上,男人一身笔挺军装,英俊肃然,身后一排的带枪士兵,彷佛今天是来审判了断,谁见了都要叹一句威仪。在看过去的一瞬间,却错开了视线。哦,他今天确实是来审判她的。
只是,这个时候的她,应该是不太漂亮的,否则为什么,陆熠在回避着她的目光。
上面的法官说了什么,苏韫脑袋恍恍惚惚,没经过演练,话很少,每一字每一句都在认罪道歉。摄像机里,她的眼睛空洞无神,谁都会觉得她是在监狱里过得不太舒畅。
然而,她只是演的,演得挺像回事。
所涉及关联前军政府最高领导人涉政、地下利益链、买卖官职操纵国会选举一案,罪证已经全部搜集完毕,此番审判由于其身份牵扯的案件特殊,中途叫停,经过陪审团的一致协商,当事人认罪伏法,再次敲定了原定的死刑,立即执行。
有好事的记者想提出异议,但没想到被士兵直接拖出去,会场再次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