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恶死的人,不止要下地狱受尽折磨,来世也只能堕入畜牲道,苦报难量。
窦迁心灰意冷,老泪横流。
就在这时,一道尖利的声音传来:“老祖宗,老祖宗,您快瞧瞧,这是什么?”
窦迁转过头,看见平日里最好掐尖争强、讨他欢心的大太监王九胜捧着个红袋子,满脸的谄媚。
王九胜亮出袋子上系的小木牌,笑道:“老祖宗,奴才方才冒死冲进去,把您的宝贝抢了出来,您看看,一点儿也没烧坏!”
窦迁劈手夺过去,打开仔细瞧了瞧,确是自己那根,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他稳住心神,露出几分笑模样,道:“好奴才,总算没白疼你……”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王九胜的模样。
宽口阔鼻的年轻太监顶着乱蓬蓬的头发,脸上灰一道黄一道,看起来确实很像刚从火场里逃出来。
可按规裁制的深色长衣好端端套在身上,连衣角都没燎坏半片。
窦迁生性多疑,立时察觉出不对。
他笑呵呵地命王九胜跟自己回去领赏,刚一关门,便使几个高大勇猛的禁卫军将对方拿下,施以重刑,严加拷问。
没多久,王九胜就鬼哭狼嚎着招供:“老祖宗饶命,饶命啊!奴才全都招了!冲进火里抢救宝贝的人确实不是奴才,是……是华阳宫里的蒋内侍!”
窦迁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是他?”
“就是他!”王九胜抖着血肉模糊的双手,趴在地上“砰砰砰”叩头,将火势渐大之时发生的事,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个干净,“奴才并非成心冒领别人功劳!是他自己说、说老祖宗不太喜欢他,若是他将宝贝献给您,反给您添不自在,求我替他保守秘密。”
窦迁心下微震。
到了第二日,宝贝房着火的原因水落石出原来是当晚值守的小太监不小心打翻了灯油,因着宫人们惫懒,房间里又堆积了不少杂物,这才引发大火。
小太监已经烧死,目击证人和杂物燃烧的痕迹却都齐备,看不出任何疑点。
窦迁这才放下戒心,使人召蒋星渊过去说话。
看着长身玉立、气质卓然的少年,老人的感受十分复杂。
蒋星渊太聪明,爬得也太快,令他心生忌惮,迟迟拿不定主意。
要是他蠢笨点儿……不,那样的孩子,根本没法在吃人的宫里生存下去。
要是他谄媚点儿……可宫里愿意为他舔痈舐痔的奴才不知凡几,他又瞧得上哪个?
窦迁沉默良久,问了个连自己都没预料到的问题:“谁说我不太喜欢你?”
蒋星渊的脸微微发红,不知所措地跪在地上,没了往日的机灵劲儿,说话磕磕巴巴:“奴才……奴才没少给老祖宗添麻烦,前阵子还驳了圣上和老祖宗的好意,阴差阳错地到了贞贵妃宫里当差……自那时起,每回给老祖宗请安,老祖宗都不跟奴才说话,想来……想来是觉得奴才烂泥扶不上墙……”
“你也知道?”窦迁冷哼一声,看不过他诚惶诚恐的样子,抬了抬手,“起来说话。”
蒋星渊依言站起,动作间牵扯到手臂,轻轻皱了皱眉。
“昨儿个被火烧伤了吗?”窦迁见状,吩咐小太监速速去请太医,又赏了他个座位,“坐下吧。”
不多时,蒋星渊在太医的指引下,忍痛脱下衣裳,露出被火烧得血肉模糊的臂膀。
他显然不想声张,只在伤处胡乱撒了些药粉,用纱布捆扎了几圈,一夜过去,纱布已经被鲜血浸透,看起来十分骇人。
窦迁现出动容之色,叹气道:“傻孩子,你不要命了吗?”
蒋星渊低低吸气,笑得有些腼腆:“奴才是穷苦人家出身,长了一身贱骨头,没那么容易死。再说,老祖宗的宝贝,可比奴才的命金贵得多。”
窦迁感动于他的孝心,几度想要提出将他收为干儿子,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