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无咎这时候忽然间明白了进入圣坛时常听到的那句话幸存只是暂时的,死亡才是永生。

暂时的幸存只会让安无咎不断地担心,担心沈惕是不是在某一天会离开他,会消失于这个世界。他本来就不是人类,安无咎又能拿什么留住他?

他曾经相信世界上一切难题都有解法,唯独沈惕。

某个时刻,安无咎也曾消极地想,死到一起倒更好,再也不用害怕他的消失了。

他渐渐地失去了视力。沈惕的脸,连同这片红色的大地,安无咎都看不见了。

耳边是圣音的警告。

“你现在已经犯规了,安无咎。”

安无咎充耳不闻,仿佛什么都听不见。

“就算你人在这里,如果狼人决心杀你,进入你的房间,你一样会死。”

安无咎轻笑了一声,“这就是你们的惩罚?”

圣音毫无感情地说,“明天,一直到游戏结束,你都无法说话。”

安无咎没有反应。

明天局势就明朗了,他无所谓能不能说话。

“现在,请对黄昏祭祀中死去的玩家进行查验。”

安无咎毫无行动,但他还是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他早已确信的答案。

【玩家沈惕是好人。】

在寒冷的血月之夜,安无咎拥抱着比雪还冷的身躯,一夜难眠。

再睁眼已经是清晨,安无咎一整晚断断续续梦见之前不可名状的画面,那是沈惕的另一种形态,或者是是他真正的形态。

他还梦到了父亲在庭院一角的玻璃房里种树,用一种已经少见的土,年幼的他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呆呆傻傻地拍拍父亲栽花的土,以为那样做可以压得更实。

他问过父亲,那是什么花,父亲告诉他是芍药。

【好奇怪的名字,是药吗?】

【是很美的花,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将离。很久以前,相爱的人不得不分离的时候,就会摘一朵芍药,送给对方,用这种含蓄的方式来表达惜别。】

那时候的他哪里听得懂,只知道这是很美的花,可他从来没有见过它开花。

父亲死后,那株芍药也死了,所以母亲带他们搬家时并没有带走。这在很长一段时间成为了安无咎心中最大的遗憾。

他好想看一次芍药花,想知道父亲口中形容的离别之花究竟有多美。

于是在后来的许多个难熬的夜晚里,他都做同样的梦,梦见父亲的玻璃温室开满了鲜花,他不清楚具体的样子,所以总是朦朦胧胧一片,唯一清晰的是父亲温柔的笑脸。

他说不要害怕分离。

那时候的安无咎不清楚他身上是如何出现芍药花的,也没有多少心思去猜,因为他已经成为了实验品,成为一组没有自由的数据,花的纹身与他身体里的任何一部分都没什么不同,给他带来的只有痛苦。

现在他才明白,原来那些烙印在他皮肤之上的花,是沈惕替他圆满的一个心愿。

尽管那时候的沈惕根本不通人性,不懂什么是感情,和儿时的安无咎一样,什么是依依惜别。

但他还是做了,仿佛是天性使然。

安无咎从石棺中醒来,沈惕的尸体消失了,冰冷的棺材里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

安无咎什么都感觉不到,他的四肢百骸好像完全冻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能从里面站起来。

当他的双脚踩上雪地之后,连石棺都消失了,和之前所有被献祭的人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圣坛好像最清楚安无咎内心的恐惧,它知道安无咎不害怕死亡,只害怕沈惕消失,所以他特意这样做。

浑浑噩噩地在微亮的天光中下山,安无咎毫无知觉,任凭本能地继续自己的行动。

正如圣音昨晚说的,他的确失声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在晨祭讨论开始之前回到了神殿,那层层的石阶如同崎岖的天梯,上面还残留着被献祭者的血,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