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独自前往城关,顶着被守卫以“自以为是”斥走的预想,斗胆一试。
若成,皆大欢喜。若不成,也不致浇灭了大家?兴冲冲的南行之势,反正是浇在她自个儿头上,不怕凉。
宁佳与踏出客栈时,上房犹在喧嚷,屋内灯烛相映。天空尚未落雨,仅游云攒动,风声萧萧。
是以,她并未提伞,收紧灼如?红枫的银骨扇,系回腰侧,慢步而行。
时下更深人静,走走也好。
无论?是临阵脱逃,还是败兴归来,都不必担心?路上被人取笑。
宁佳与低头盯着前后交替的靴面,阴云在头顶逐层添厚。
走着走着,她蓦然忆起一问?。
“为何三大暗阁的士靴,皆是这别无新意的墨色?”
彼时,她未曾看清过迎柳阁的士靴,在七州大典上远远瞧了那墨川少君的随从几眼,见识了坊间所谓的“莺莺燕燕”而已。
那位满口“为何”的哥哥如?是答复:“哦,围在墨珩身边的姑娘便是迎柳隐士。”
如?此想来,坠地长裙下,应当不会踩着双较鲜衣而言凶气逼人的墨色长靴罢?
她倾身又问?:“这么看,那些姑娘很厉害啊。听雪、青竹均以男子居多,迎柳反是倚靠女娘撑起一方天地与外界抗衡。”
那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似是在斟酌她的随心?一提,继而认真道:“迎柳阁中不乏男子。不过,确如?你所言。”
七州大典历来设于?步溪,也唯有此时,步溪城门大开。
典礼数日后,宁佳与竟破天荒在阁里看见好几位女隐士。
她反复点了人数,虽说堪堪两三位,但隐士在精不在多。
更何况,此前听雪阁同?辈中从来只她一女子,闲来无事,就是被师兄弟们拉去射箭、蹴鞠。久而久之,师兄弟便以自卫之名教了她不少恶毒言语、放肆作为,恨不能让她把姑娘家?的事忘光才?好。
好容易来了姑娘,宁佳与立马向师父讨得招待的活儿,带着几位逛遍步州境内的听雪暗桩,每日美餐佳酿。
又由?于?太过惬意,被人将黑状告到师父那。吃完糕点,她便痛痛快快上山吃罚酒了。
须知,宁佳与得以破例入阁,是沾着师父的光。她不止一次向师父提及择选女隐士之事,但总是白费工夫。
师父对她少有隐瞒,如?实相告:“你当暗阁是什的好去处呀?我们步溪的姑娘,出仕、经商、从艺走哪条路都成,作甚非得用命证明自己?长命百岁不好么。若不是必须将你带在身边看顾,我才?不愿教你来蹚这浑水。”
步溪地界,男子多魁梧、力大。女子则貌美、心?细,然筋骨天生不适通脉练功。
如?若轻易开了女子入阁的头,她们却?难通听雪身法,岂非把人往火坑里推?步溪男多女少,在此之上寻觅骨骼清奇的女子更是难乎其难。
当然,倘掘地三尺地去寻,事实证明,也不是没有结果。但大海捞针劳心?劳神?,且宁佳与渐渐发现,师父所言不无道理,便再?未纠结于?此。
对啊,女隐士入阁当日,她就该想到的。
听雪阁真正的掌权人。
须臾,宁佳与脑海中的“为何”尽数涌出,一点点侵吞着千思万绪。
为何孤高。
为何缄口避世。
......
为何拣纸鸢。
为何送糕糖。
即如?昔日的少年仍在她耳边不厌其烦地问?着,为何、为何。
可究竟为何,她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
宁佳与闷头沉吟,全然不觉天空落雨,关口近在眼前。
直到她瞥见烟丝挂上前方缓缓迎来的银线流云,方才?定睛凝神?,似乎终于?意识到什么,却?并非是头顶的阴云细雨。
宁佳与目不转视,看着银丝密密纹,流云绕青靴,不必往上寻那身熟悉的青衫,便能料定来者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