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陷入静默,宁展接着问以墨:“墨珩将你带走后,有何所求?”
景以承见适才斯文腼腆的元公子每每直呼少君名讳,不可谓不无礼,他小心缩回墙角。
同为少君,他是不大在意旁人对自己如此,甚至巴不得人家能叫出自己近乎被世人遗忘的名姓,却得重新合计是否还要坚持随元公子修学了。
“墨大殿下原先不知民女乃女子之身,打算将我绑去墨川。他揭破乔装后,自称要三书六礼娶我回宫,我并未应承,便被他的人拘在房中,不得已吸入迷烟。”以墨回忆道,“再醒过来,眼前就是此处了。”
屋内几位正对墨珩的行事百思不解,门外忽而传来细石滚落的响动。
“谁在那。”宁展严声问,顺手抄起前桌盛药的空盏,全力朝着窗纸上的人影摔去。
碎瓦穿纸砸地,门外之人似是舒了口气,提步拐进屋。
宁展眉头一蹙,目视柳氏挂笑而来。
宁佳与瞥了眼宁展的反应,打趣道:“呵呵,竟真是柳姑娘。如此说来,我方才倒未曾看花眼。”
闻此戏言,宁展愈发觉得烦乱,不待柳氏应答,沉着脸道:“出去。”
柳氏只得吞声,一副可怜见的模样,轻手蹑脚出了屋。
宁展扭过头,直勾勾盯着兀自诡笑的宁佳与,神色如霜,眼里则明晃晃就写着“你也一样”。
宁佳与老大不乐意地敛了笑,欲谑宁展一通再走。然余光见其余几人接连看来,她单朝宁展干哼一声,算是下了战书。
“可昨夜我们寻到山中时,阿姊好端端在那儿,从头到脚几无伤处。据我所知,墨珩镇日里”以宁握拳捶桌,恨声道,“他绝不是什的惜玉怜香之人!这小贼假借挟持阿姊一事掀风鼓浪,必定另有所图。”
“还有一事。”宁展对以宁道,“柳氏虽是因着悬赏找上门,但你素来不是病急乱投医的,为何对她那般笃信不疑?”
打从十一岁起,以宁便出入暗阁听讲、跟练,习以成性,故而常备不懈。宁展清楚,即使面临关乎至亲之事,他亦不会自乱阵脚。
“柳氏,名如殷。属下与她只一面之缘,但她曾有恩于属下;且阁里查了,柳氏长居景安,与三大暗阁的暗桩均无交集,想来......”
以宁实话实说,却不抬头,好比嘉宁书塾中受罚听训的糊涂虫。
但他其实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青竹阁本事再大,也没法将迎柳、听雪设于景安的暗桩查得一清二楚,迎柳、听雪对青竹阁亦是如此。所谓与柳如殷无交集的暗桩,指的仅是青竹阁这些年一步步探明的那些驻点。
宁展也明白他知了错,不再多加数落。毕竟以氏祖训如此。
琛惠二十四年,嘉宁、墨川、景安三地战火纷飞。
胜友如云的清流世家汴亭元氏,忽然杜门却扫,家中年仅十五的元小娘子领着大队人马毅然投效墨川,疑有趋炎附势之嫌。此举引得大批文人学士一时对元家冷语不断,更则唾弃而远之。
元叶独自携家仆远赴墨川已是不易,却仍在途经景安时捎上了尚在襁褓的婴孩,令以氏医术免于失传。
琛惠三十六年,两州较劲十三年的车轮混战终于到头。
元叶依着“阿行”二字,为以氏遗孤定名以钟行。以钟行自小随元家家仆服侍元叶跟前,后娶妻生子,成为元太后宫中副掌事。
嘉墨七年,元叶之女与嘉宁善王得长子宁展。将满周岁的以宁奉着自己压根听不明白的父母之命,伴宁展同回嘉宁,至此与亲人分隔两地。
以钟行无条件托出幼子,即如以宁无条件听信柳如殷一般。
举手之恩,舍身为报。
景以承在边上似懂非懂地听着,以墨乏得阖眼,宁展一同往常负手沉思,倒像这三人心照不宣封了口,谁都不追问以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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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月东升,该回宫的回宫,该煎药的煎药。而早该被呛的那位,自也躲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