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喝下不久,腹内一阵绞痛。

她捂着肚子,催促车夫:“快些!再快些!”

车夫猛甩鞭子,还是没来得及刚到府门口,她就拉了。

但也顾不上颜面,换乘软轿回院后,她直奔更衣室,坐在恭桶上一拉又是一刻钟。

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好不容易穿好裤子出来,肚子又一阵绞痛。

府医诊过脉,问过她的起居饮食后,说可能着了凉,给她开了道补脾和胃、益气复脉的方剂。

她喝了,还是照拉不误。

换其他大夫,也一样。

没完没了地拉了两天,死在了恭桶上。

临死前,她脑海短暂清明,想起了那杯茶。

“那杯茶有毒!”

可惜悟得太晚,想追究也追究不了了。

儿子早就死了,亲家也早就倒了,荣昌侯对这个儿媳的死漠不关心,只对三女儿道:“外城又脏又乱,你还是别亲自过去施粥了,免得步你大嫂后尘。”

韩瑞香摇头。

“我们侯府因为月湖骸骨一事得了恶名,如今高门大户避着我们,平民百姓也不齿我们,这样下去,京城就没有我们的立锥之地了。赈灾是洗白名声的好机会,当尽心尽力而为。”

荣昌侯老怀甚慰。

这个女儿,以前只知埋头琴棋书画,不理俗务,如今为了家族名声,居然愿意放下身段,冒险赈灾,真是大有长进。

“你几个兄弟要是像你这么能干,爹也不愁日后拿不回侯府爵位了。”

韩瑞香但笑不语。

侯府爵位算什么,她图谋的是更大的东西。

不过事以密成,言以泄败,事成之前,还是不告诉父亲了,免得坏了主上的大事。

不止荣昌侯对韩瑞香刮目相看,冯清岁亦然。

长嫂死了,韩瑞香这个小姑子就算不用协办葬礼,接待前来吊唁的亲友,也该在府里哭丧守灵吧。

但人家没有。

一如既往地出现在荣昌侯府粥棚,一丝不苟地给灾民施粥。

甚至还上演了催人泪下的一幕。

一个满脸哀戚的妇人前来领粥时,韩瑞香宽慰对方:“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转,不必颓丧,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妇人嚎啕大哭:“我儿子被雪压死了,我还有什么好日子过!”

韩瑞香张开双手,抱住妇人。

妇人僵住。

其他灾民镇住。

侯府家的小姐居然不顾身份尊卑,抱住一个蓬头垢面、满身补丁的贫贱妇人?

他们该不会在做梦吧?

韩瑞香道:“死亡并非终结,而是新的轮回,我们改变不了因果,但可以积累善业,让死去的人离苦得乐,往生净土。”

“您若实在放不下他,我可以帮你画一幅他的画像,让画像代替他陪着您。”

妇人泪流满面。

“真的吗,您可以帮我把他画出来?”

“是的。”

韩瑞香果真当场根据妇人的描述,为她画了一幅儿子的画像。

其他失去亲人的灾民闻讯而来,也都纷纷求画。

韩瑞香来者不拒,从白天画到黑夜,愣是不吃不喝,帮这些人达成心愿。

灾民们恭敬地称她为“活菩萨。”

并将她的事迹传遍大街小巷。

翌日来荣昌侯府粥棚领粥的人,是前几日的十倍。

所有灾民都想瞻仰这位活菩萨的风采。

而在瞻仰过后,他们总会被她专心绘制亡者的姿态和悲天悯人的慈悲眼神打动。

冯清岁冷眼看着这一幕。

她没忘记游太和苑时,曾从白塔看见韩瑞香去安国寺见太子。

一个从不信佛的人突然一身佛气,还当起了“活菩萨”,她不信其中没有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