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也分析了这些政令走形的原因,这些原因几乎都是与争斗的本性、世间的现状有关,几乎也都是无法改变的。
越是他说了什么都是不可能完全改变的,只举例了几个办法,用了大量“尽量减少”“尽力避免”这样的词,殷胥越是反而觉得欣赏他。
出生在五姓之家,又遭遇变故跌落谷底,来回不过几年,再加上曾夹缝在崔家长房、二房之间的摩擦,崔、李两党的抗争之中,他很透彻也很悲观的看清了很多东西。这种悲观才是如今一批进士中最缺乏的。
很多时候能将事情做到底的人,不是那些意气风发畅想未来的人,而是看起来失意潦倒反复思考,什么都不能保证什么都不看好,却仍然选择去努力尝试的人。
更何况中书舍人本就是需要给圣人泼冷水的一批人,崔元望的出身使他毕竟是年轻一代中最了解朝堂的人之人,先选他,再合适不过。
崔元望怕是只做了两个月翰林就接旨成为中书舍人,也是满脸不可置信,领了新颜色的朝服而要去内书房面圣。
当年生辰坐在一处吃汤团的少年,如今坐在书桌后,崔元望一时竟想不起来自己当初送的是什么。殷胥跟他说话,也比较随意,或许是毕竟以前都在东宫住过几年,如今年纪也相仿,他只是说了些中书舍人相关的事情,说是有意让中书舍人发表意见更自由,想要改制,问他的意见。
崔元望是个不太会绕弯子的人,他只是说自己的想法,殷胥就很满意,往后他就要在内书房的侧殿行事,殷胥道:“之前有些万春殿救出来的卷宗,是高祖时期留下的,薛太后整理过一部分,我见她一时处理不完,剩下一部分你也拿去整理。”
崔元望连忙点头,耐冬通报外头还有人等,殷胥便挥了挥手要他退下了。
他走出书房,却不料在廊下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泽坐在奴仆抬着的小轿上,还在翻看他与刁琢这两个月间又改过几次的卷宗,此时已经要入秋,阳光甚好,泽两条腿垂着,依稀可以看出两条小腿有些变形,上身却挺得很直。泽抬眼竟看见了元望,也是一怔。当初各家皇子实际与伴读关系都不算极好,但他与元望也算是不错,当年他们也经常躺在一处彻夜长谈,两个曾经活在父亲威压下的少年,也曾经互相倾诉过苦楚。
如今却是一个残废,一个家破,宫中相逢。
泽面上先笑出来了,他有些感怀,叹道:“元望,我后来听人议论才知晓你考上了甲科!我还以为你会……去建康。”
崔元望傻站在廊下,木木的摇了摇头:“家中有些人走了。我没走。听闻你已有一子?”
安王之子博被立为储,他很难不知道。
泽道:“是啊,六个多月了,长得可真快啊。你最近如何?崔府没什么人了,你独住?”
崔元望往他方向走了走,更仔细的看这位当初令他百般不愿入东宫,后来却渐渐熟知起来的皇子,二人都已经弱冠,神情都变了许多。
崔元望:“你知道的,我一直就想独住,远离家里那些人,如今终于可以了。”
泽:“最近可还下棋?”
崔元望:“偶尔。退步的很。”
泽笑:“我亦是,已经要被嘲笑成臭棋篓子了。当年还成夜成夜下棋,如今没这心力了。我如今住在内宫,你或许不方便来,等休沐,我带博,去崔府上与你下棋,可好?”
崔元望讷讷点头:“行,家中都要没有好棋盘了,我叫下人收拾收拾库房……”
他说着说着却没有声了,泽抬头,就看着崔元望眼眶红着,两颗泪汇聚在眼底,径直掉下来。
泽惊:“你哭什么”
崔元望竟就在内书房门外,蹲下来,手紧紧抓住泽的手臂,哭出声:“对不起!泽……我对不起你……”
泽连忙去拽他:“到底对不起什么?”他看见了元望望见他双腿时自责的神情,但当初他身为太子连接着崔家长房,此事必定不是长房而为。
元望掩面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