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眼男子没有收回脚,转头看他,挑了挑眉毛:“咱们说什么,也定不了生死。怎么都要拽到他们眼前去,到时候听那帮半死不活的老头子决定吧。崔翕指不定到时候还来上门要人呢。”

他脚下,脸埋进泥水里的言玉发出了窒息般的声音,浑身颤抖。

细眼男子收回了脚,踢了他一下:“别死啊,好好活着,有用你的时候。”

他话音刚落,一辆马车从远处林中的小道而来,四匹如黑雾般的骏马踏起水花,马车透出的光亮如一道流星残影,停在了距离这里一段距离的小道上。殷胥站在旁边,朝那马车望去,雨越下越大,依稀可看清那马车四角挂的正是铁架琉璃灯笼,火烛燃烧的仿佛那马车是雨中可小憩的温暖小屋。

细长眼睛男子愣了一下,猛地转过头去:“姓柳的,你叫了人?”

中年男子轻柔的笑了一下,道:“咱们一起行事,也算是各有主子。你说他是个没用的破烂玩意儿,却不巧我觉得还算能有点用,自然要叫人来接。”

细长眼睛四处扫了一眼,似乎在确认中年男子派走的到底是谁,半晌冷笑:“不愧外头人称一句柳先生,就这做事儿滴水不漏的样子,倒是我小瞧了。这条河边等的可不止一家,你叫的是哪位?”

柳先生笑而不答,他拽起了地上的言玉。言玉如同遇水融化的泥人般已经再无法站起身来,他颇为细心地用刚刚擦手的软巾给言玉擦脸。

远处那辆马车的木门咯吱一声打开,远远的,一只颤抖的拐杖先伸出马车,柳先生扶着言玉朝马车的方向而去。

殷胥往前迈了一步,他瞪大着眼眶如灼烧般痛楚的双眼,想要看清马车中究竟是何人,嘉尚却在他背后,猛然发出一阵痛楚到再无法忍受的叫声,甩开了殷胥的手。

殷胥整个人却仿佛是踏在水中般朝后倒去,他还想不甘心的对嘉尚喊些什么,如浪潮般的黑暗一下子裹住了他,将他再度拖入令人窒息的水底,他胸口一阵闷痛,眼前满是金星,痛苦的呼吸了几口才发现自己已然回到了茅草院中。

他头晕目眩,双手死死撑着桌面,却发现嘉尚两手紧紧捂着双目。

殷胥一惊,张口却一下子没发出声音。他半天才感觉到自己的喉咙震动,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他本还急切的说想要再试一次,回到那时的景象,但看着嘉尚痛苦抽泣的模样,再不忍心说出口了。

嘉尚放下了双手,露出哭红的双眼:“嘤嘤嘤!为什么这难道就是造化么!好虐啊!”

殷胥:“……”

嘉尚哭的梨花带雨,殷胥后背都让他吓得发麻了。嘉尚甩开手扑到桌子上,抽泣着拿套袖抹鼻子,哭的尽心尽力:“呜呜呜……世事无常,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三郎啊……!”

殷胥:“……我还以为你是眼睛痛。”

嘉尚:“眼睛痛,心也很痛啊!”

殷胥:“……是否能再回到过去看到,若是能窥到那人的面目,一切或许会有转机。你不是知道天命将改么?”

嘉尚抽泣了一下,擦了擦眼睛,哑着嗓子道:“殿下,我也就是这两年不会流血泪了,但您想再借用天眼,怕是可能要等到……一段……时间后了……”

他话音刚落,整个人连泪水都没擦干净,就从桌上滑了下去,不省人事的倒在了地上。

殷胥听着带来的龙众之人踏入院中,引起一阵鸡飞狗跳,对着昏死过去的大和尚,满桌子烛油,以及蹦跶进窗户发了疯似的扑腾的老母鸡,一脸茫然。

殷胥不过是窥探得片刻的曾经,然而过去的时光中,一切都无法停止的发生着。

雨有将东海搬空的架势,河水翻腾出泥沙的腥臭。

言玉被柳先生扶起,光着的双脚拖过草丛,被锯齿的草叶刮出道道血痕,几位带着斗笠之人随柳先生往马车的方向走去。

雨越下越急,砸在言玉穿着单衣的后背上,甚至生疼。

他垂下头去,忍不住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