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某一天,她突然发现周围景物有些熟悉,寻路走了一段之后,赫然发现自己竟然又回到了老窝子村。一时之间也不知是什
么滋味,只是脚仿佛有自己意识似的,慢慢地走向那几间曾经住过数日的土坯房。
路上偶尔遇到村子里的人,面对他们惊讶关切的目光和询问,眉林无法回答,只能以微笑相应。
推开虚掩的柴扉,进入,关上。
一切如旧,连窗子都还是如她离开时那样开着。炕上的被子有些凌乱地半掀开,仿佛睡在上面的人只不过离开片刻,很快又会
回来似的。靠近窗沿的那大半炕面被褥已经被水浸黄,显然是离开的这一段时间下过不止一场雨。
恍惚间,眉林像是又看见那人半靠在炕头,目光安静地看着外面,隐约还带着些许温柔和笑意。
那一瞬间,她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缓缓扶着炕沿坐下,泪水如串珠般落下,耳中清晰地响起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你是我的女人。除了我,你谁也不准嫁。
本王不罚你。本王还要娶你。
你乃窑娼之女……
今日我会为你和清宴主婚。
眉林从来不知号啕痛哭是怎么样的一种畅快,她隐忍一辈子,如今却是连流泪也只能无声。
眉林在老窝子村里住下了。她不知道离开此地,自己还能去何处。
她将被雨泡过的被褥重新洗过,在天晴的时候挂在院子里晾干。她会把炕烧得热乎乎的,然后钻到被子里,睁眼到天亮。她从
还装着两人衣服的箱子里拿出自己的放在炕头,然后把箱子连着里面他穿过的衣服锁上再也不去打开。她扯了青棉布来,开始
学着做冬衣……
村子里有人会来串串门,顺便闲聊两句,问起她家的男人。
眉林笑着说找到一个能治他瘫病的大夫,他在大夫那里,等好了就回来。也许是因为很久都没再吃曼陀罗和地根索的原因,她
的嗓子又勉强能发出一点声音,虽然沙哑,说出的话却是能让人听明白的。
村子里的人以为她是病了才这样,所以并没放在心上。他们看她说那话时是一脸的欢喜和期待,也替她开心起来。
他会回来的。不知是不是相同的话说得太多,多到连她自己几乎都要以为是真的,于是总会不由自主地望向院子外的山路。她
想那个人如果从那里走来,必然会披着漫山晚霞,野花染襟袖吧。
等翻了春,如果自己还能动的话,就再去一次荆北。那一日清晨抹去井沿上的白霜,她看着井水中倒映出的自己越来越消瘦的
脸,暗自下了决定。但是她其实心中清楚,她最想见的早已不再是那满山遍野的春花。
也许同样一个梦做得多了,就真能成为现实,虽然这之间可能会有些差距。
腊月二十九。那一日没出太阳,当暮色降临的时候,荒野山村就像被笼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霭。
眉林正坐在灶房里烧火做饭。野猪肉炸出的油放进炒菜锅里化开烧热时,浓浓的香味便从厨房飘散了出去。
就在那个时候,急促的蹄声突然刺破凝止不动的暮霭,由远而近,每一声都仿佛踏在人的心上,带着让人颤栗的沉重。
眉林本来不想理会,洗好的青菜倒下锅,翻炒了两下,终究没忍耐住,一把将锅端离烧得正旺的火,擦了擦手,走出去。
一人一骑出现在青暮笼罩着的山径上,披风被寒风吹得在身后翻飞,如同翻涌的暗云。
眉林站在檐下,看着来人在院子外面停下,心里出奇的平静。她想,她其实知道他会来的。只是这一次,又为了什么?
柴门被推开,那人大步走了进来,从容得就像是在自己家中那般。鹰枭般的双眸紧攫住她,英俊的脸上布满风尘之色。
不过分别月余,慕容璟和身上竟已多出了一层杀伐肃煞之气。
第二十章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