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是一笔小数目,若是旁人知晓,定然震惊于温绮罗的敛金手段。制冰坊在这炎夏,无异于一座藏宝窟。
窸窸窣窣的翻页声轻柔,边角都放了冰鉴,晚夜微风送来些许凉意,温绮罗着一身丁香色莲纹宫裙,乌浓鬓发被吹乱些许,轻罗小扇不紧不慢地扇动着,她仔仔细细看了看账目,的确如紫珠所言。
抛出必要的开支外,余下的不少银子足以做成她想做的事。
……为江家开族学。
这个念头早就扎根于温绮罗的意念深处,只是一只囿于银钱不多,这才搁置许久。但如今制冰生意一片大好,有了丰裕的银钱,温绮罗便想把此事提上日程。
她记得……城郊有位楚先生,是前些年的探花,一时间风光无限,无奈仕途不顺,提出的那些变革石沉大海,心灰意冷之下,便辞官归乡。现在已然和个农夫无差。
类似的事情不胜枚举。
当今世家门阀已然把持着普通士人晋升的渠道,除非天纵奇才,否则也只能一辈子都郁郁不得志。
若是要筹建江家族学,那必然是少不了夫子相助。
此事绝非心血来潮,要思量的事情太多了。何人能够进族学,夫人要请何人,族学选址,笔墨纸砚,这些都要仔细考量。
温绮罗低敛修眉,皓白手腕宛如白壁,撑着脸颊,一瞬间的恍惚,她竟是下意识想要去找江知寂商议,不过很快便按捺下,这件事情在完成之前她还不愿声张。
翌日。
晨曦初照,温绮罗便命人备马。
她双手置于腿间,轻阖眼皮。
她记得这位楚夫子,性子怪异,早些年还在朝堂上便是格格不入,辞官回乡以后更是拒不见人。
温绮罗眉头微颦,忽然想到了他喜酒,嗜酒如命。
稳当清雅的女声自帘后传出:“到醉仙居。”
车夫应了声,便挥鞭驾马朝着醉仙居的方向驶去。车轮辘辘,惊起飞尘。
正值清早,醉仙居正是客流最薄时。小二百无聊赖地站在角落中,掌柜在柜台后翻看一本话本。
见有人前来,甫一抬眉,是个仙姿佚貌、欺雪赛霜的清贵美人,又见衣着华美,不敢怠慢,忙亲自上前:“女郎要些什么?”
醉仙居的梅花酒最雅,哪怕是喝惯粗酒的乡野汉子们,对这种酒也赞不绝口。
温绮罗长指一点,勾出些许浅笑:“将你们最好的酒取来,不会短你们的银钱。”
掌柜嘴上道:“岂敢岂敢。”
“小店最上乘的酒乃是梦还京,取最青嫩的梅子酿成,哪怕是仙人饮了,也要醉而不归。”
吩咐小二:“你去把后院梅树下埋的两坛梦还京来,我与这位娘子有缘,今日便割爱。”
不多时,小二将二坛密封的梦还京取来,即便密封得当,温绮罗也依稀能嗅见醇厚馥郁的酒香。
付好银钱,便带着酒去见楚夫子。
边关的村落也是极荒的,村子里的人不多,楚夫子的房子很好识,门前栽种着一株庞然的桃花树,叶茂繁盛,大门紧闭。
温绮罗令车夫在此等候,只身前往。
扣门几声,无人应答。
温绮罗知道他的古怪脾气,心生一计,将那密封好的梦还京,拆开密封,丝丝缕缕的浓稠酒香便顺着门缝钻入其中。
“楚先生,我今日来是有大事、好事,还请一见。”
梅子酒的香气裹挟着淡淡的果香,哪怕是温绮罗这等并不好酒之人,也能嗅出这酒的非凡。
她不信,这楚夫子不上钩。
一刻钟过去,门扉半开。
发须全白的老者没好气道:“你这女郎,委实可恶。”
温绮罗知道他这是在气她用美酒引诱之事,不由得唇角微翘。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谁让他爱酒,这才让她有了可乘之机。
庭院内清雅古朴,看得出来楚夫子对自己的院落甚为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