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岱只含笑望她一眼,微不可见地一摆手,自腰后掏出一个水囊,递给舒宜。
以往来寻亲的人中,也有舒宜亲自接待安抚的。舒宜本以为又是一场泪水涟涟,不想黄盈神色镇定,目光坦然。
“马场修整完毕,几个突厥工匠也一直是分开关押,关于配种方法,几个人说的大体都差不多,记在这里了。”黄盈推过来一本小册子。
事发突然,仓促之间另一名副官代行指挥,待到收拢阵型,重振士气后再向下看,突厥大军密集如蚁群,哪还有陶修文的影子?
故此朔方收复后,有还乡的、有寻亲的,都在朝着朔方涌。舒宜特意命人在城门仔细登记,一是为了防突厥细作,二也有统计人口、帮助团聚的意思在。
但两军对垒,何等纷乱,舒宜初一入城,便寻了几个当日同在城墙上的士卒来询问陶修文下落,都说陶郡守是被一块抛石砸中,坠下城楼的。
一会的功夫,山脚的引线和炸药都已安置完毕,炸药旁边树起一个个小旗。远处哨兵数清旗子个数,核对完毕,便吹响号角。沉闷的号角声中,石匠和民夫们飞快地朝远处撤去。
伴着响亮的口令声,身旁的发令兵当即举旗,一面闻字大旗,一面舒字大旗被并肩擎起。几发点了火的箭矢流星一般飞向山脚。
因怕引线受潮,特意选了一个大晴天。今日果然阳光耀眼,万里无云。舒宜单手在眼前遮个凉棚,仔细望着远处,满耳都是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几乎听不见远处的指令声。
闻岱和舒宜对视一眼,各自举起手中令牌。
待到所有人都撤往炸药射程之外,哨兵举旗示意,红色的旗帜被高高扬起,朝左右各挥三下,是蓝色天际线和戈壁滩上唯一的一抹亮色。
原因无他,朔方之战实在太惨烈,突厥人先是围困,又是屠城,城中光是能计出姓名的死者便占了原本朔方人口的十之一二,至于逃散失踪者,更是无计。
尸骨无存。
这一步至关重要,火药若少,炸不开坚硬的石板,可若是多了,只怕山崩。
舒宜和几个工匠一道反复试验,又叫闻岱派了一队人,一道把此处的山势图整个测绘了一遍,几乎把上辈子的物理知识全部翻出来复习了一遍,这才定下最终方案。
这样的大日子,闻岱着全套盔甲,沉重不说,还密不透风,额上颈上都渗出密密的细汗。舒宜忙拉拉他的袖口,示意不必。
衣冠冢自然是有的,就在城外,舒宜便命人择吉日再动土,将陶修文生前的衣物等葬进去。
黄三娘点点头,却道:“反正这些日子我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想起陶郎,倒不如做些事,至少该把陶郎未竟的事业做完。”
闻岱在她身侧,见舒宜被阳光照得眯起眼睛,便往前一步,恰到好处地将舒宜罩进了自己高大的影子里。
舒宜摇摇头:“盈娘,我不过白说一句,但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家人考虑,现今两家人都靠着你呢。”
舒宜和她把臂坐下,目光不着痕迹地在白纱上一转,道:“你操心公干是好事,只是别太劳累,到底身体要紧。”
有离得近的捡拾了半块被炸飞出来的矿石,呈送上来。未经冶炼的矿石灰突突的,其貌不扬,老矿匠却好似捧着一块稀世珍宝:“是矿,还是块好矿!”
舒宜终于有了些真实感,笑意便爬上眉梢眼角:“咱们要有矿了!”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家里有矿!
舒宜经不住的心潮澎湃,有了这矿,往后的甲胄兵器、农具交通,可都有着落了,说不准还能把大桓如今的科技树再点亮几枝。
她眼睛亮晶晶的,里头满盛着笑意,闻岱看得一晃神,顿了顿,也温声笑起来:“是,咱们要有矿了。”
六十九
矿山的事务处理完毕,已是黄昏,一行人慢慢往朔方城的方向走。
护送的士卒们再识趣不过,没过多久便消失在不远处,舒宜再回头一望,铃铛和琵琶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