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阿娘将你养得很好,”闻岱自然地说道,“只一条不好,太懂礼,顾忌太多。”
舒宜放缓了声调:“咱们母子之间,还在意什么呢?”
他接着解释。
舒宜回府,见到熟悉的少年身影还有些意外,再看韦希信在热闹喜庆的正月一身缟素,惊道:“出什么事了不曾?”
他既然有信来,必是有大事。
如突厥真攻进了长安城,他们可以从密道往南边跑,只要跑得一条命去,自有日后的荣华富贵。
皇帝直到望见正抬手拈花的林贤妃,才露出笑脸来。
闻岱静静立在一旁,也淡笑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见外。”
他拍拍韦希信的肩,直接唤他的字:“望之,以后在军中叫我将军,私下里若是不介意,叫我闻伯伯。”
皇帝美人在怀,饮着宫中御厨七十多道工序炮制出的红枣姜茶,顿觉郁气散出不少。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员,怎么会懂他的考量?不过是借着劝谏皇帝欺世盗名之辈。
“国夫人。”韦希信唤了一声,想接着说什么。
若论伺候人、揣摩人心的功夫,王德说第二,没有别的小黄门敢说第一。就说着行走,王德的步子永远都是安静无声的,不惊扰人。论嘴严忠诚,也是翘楚。
“以后,你有什么打算?”舒宜呷了口茶,问。
“是,”韦希信忙解释,“已过了一个月了,但论理有丧在身,不该随便上门打扰,我本只想在门外远远望一眼,偶然遇到闻将军了。”
“叔明还小呢,您就让他出宫,也不怕孩子受了风寒。”
“爱妃温柔娴静,真是我的解语花。”皇帝笑道。
“我原本想给你些银两铺子,”舒宜说着,自己先摇头笑了,“但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儿子,一点也不类你父亲,好。”
“阿娘……”韦希信红了眼圈。
这话是有缘故的,自从皇上决定撤军,他就不再踏足皇后宫中,一力抬举林贤妃和支持他决策的林氏子弟。林贤妃这话,不过恃宠生娇,明知故问。
舒宜立刻立起眉目:“叫我阿娘!”
皇帝的命也是命,也只有一条,他得为自己打算。
哄完了闻曜,舒宜又拿出一封信,是韦希信的。
韦希信不是骄狂的性格,副参军佐领只是个不入品级的武将,万万没有占用宝贵的快马给长安送信的资格。闻岱治军一向铁面无私,也不会容许这种事情发生。
闻曜期待又羞涩地笑了,小小的手一笔一划,在桌上模仿着。
城南驿馆那群突厥蛮子派来的和谈大臣屡次上书,他这几日在是否撤军一事上和大部分朝臣意见相左,心中有气又不好发泄,像一阵阴郁的旋风卷过,宫人们皆低眉敛目,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闻将军……”韦希信看看闻岱,又看看舒宜。
“好,”皇帝赞许地点点头,又问了几句,终于道,“你办得不错。”
王德并不揽功,又躬身行个礼,悄无声息地后退着告退了。他越行越远,最终最终消失在远处宫殿的重重屋檐下。
被宫墙分割成四方的蓝色天空中,无声飞过一只飞鸟。
当晚,久不进宫的舒宜收到皇后传来的一条消息。
细窄的字条浸了特殊处理过的药液后,渐渐浮现出字迹:
宫中有变,加紧城防,密之慎之。”
五十二
翌日下午,皇帝带着林贤妃和四皇子出了宫。
临到出门时,太医来报,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染了风寒,皇帝只好放弃带两个皇子去的想法。好在今天只是查看南下的密道,只带一个也不碍什么。
宽敞的马车内,皇帝舒适地向后倚着软枕,面前摆了副樗蒲,与四皇子对坐。角落里,香炉吐出阵阵烟气。林贤妃坐在一旁,望着初沸的红陶茶炉。
气氛悠闲而平静。
皇帝正张开掌心,让二皇子看他手中的五个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