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俭道:“快了。”

冯时也开口了,他的话一如既往的温和,不带感情色彩:“刚刚又做了一次全院大会诊,现在病人肺部感染十分严重,呼吸障碍的问题,解决起来难度太大。”

方维嗯了一声,并不说话。

高俭道:“胸外的人提出上ECMO,ICU主任说现在启动不了,老师就想问问现在机子是什么状况。”

方维道:“咱们院里进了四台,都是德国迈柯唯的,两台在胸外,两台在咱们这儿。一台正常运行着,另一台的控制台主机之间使用的时候被生理盐水泼了一下,按键失灵,送原厂维修去了。所以眼下确实没有能用的机子。”

高俭道:“老师,ECMO也不是仙丹,咱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何况这病人是个什么德行,咱们也知道。几天看下来,他家里的人不是省油的灯。ECMO开机八万,一天一万,万一烧个一百万,人还是没了,家属要闹翻天。”

冯时道:“病人就是病人,道德水平跟咱们没关系。”

高俭有点着急:“老师,医学伦理是这么说,可是……要是说那个女警察,我双手双脚赞成上一切手段,好设备进口药都用上。这家人有钱,更不好惹,之前术前同意书都不想签,别说人大概率救不活,就算活了有点后遗症,难保不会赖上咱们。何况……他还是个犯罪分子,你说是不是?”

他看向方维,方维脸色阴晴不定,过了一会才慢慢说道:“就凭良心说,我觉得他该死,一命赔一命。可是理智地说,他要是活着,对受害者家属更有利些。”

高俭皱着眉头瞧着他,方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这都是我个人的想法。现在这是十几家受害者,要是肇事司机死了,后面的赔偿大概率要扯皮,来回拉扯个几年都有可能,对无辜的人更是折磨。他要是活着,郑家为了争取缓刑,说不定能让步。”

他说完,就深深叹了口气,垂下头去。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几个人都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冯时说道:“小方,你现在打电话给迈柯唯那边,问什么时候能修理完毕。”

方维道:“我这就去问。只是……就算主机拿回来,一次性的穿刺包也没有了。这穿刺包都是原厂配的,今年采购了五十包,已经全用完了。没有这个开不了机。”

高俭松了一口气,摊开手道:“那就没办法了。我等着他们告到我头上吧。那老太太……想起来就害怕。”

冯时默然望着窗外。过了一会才轻声道:“算了。你们都回去吧。”

高俭和方维都退了出去。方维等出了大楼,才小心地说道:“这是卫健委蒋主任的亲戚,他要是没了,老师岂不是很为难。”

高俭笑了一声:“所以我长了个心眼,叫会诊的时候把蒋济仁也叫过来了,反正他现在主持泌尿外科工作,也是名正言顺。会上你一言我一语,他全程听在耳朵里,没什么异议。真有啥意见,他自会跟他爸澄清。”

“你这招可以啊。”

“我不也是被逼的。我这两天也要深居简出,别被郑家的老婆子挠个满脸花。”

冯时站起身来,走进创伤中心ICU。他先推开一扇门进入更衣室,穿隔离服,戴口罩、脚套和手套。ICU的门是双层的,他推开外头的一扇门,随即关闭,待压力平衡后,再开了里面一扇。

他瞬间被各类仪器的嗡嗡声和滴滴声包围。这里的灯光是雪亮的,气氛凝重而压抑。他在里面转了一圈,找到了郑佳瑞的病床。

他的脸已经瘪了下去,泛着青紫色,冯时站在他身边,看着仪器上的数字和心率波纹。

几个医生见了他,赶忙围过来。他摆摆手道:“都各自忙去吧。”

他重新走出来,将隔离服脱了,擦擦脸上的汗水,穿上白大褂。走廊外面的一角,家属们或蹲或站,无助地看着这个方向。他瞥了一眼,陈妙茵不在里面。

他心里五味杂陈,忽然觉得她不在是件好事。他转身刚要走,忽然一个带点稚嫩的声音叫住了他:“叔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