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余深终于转过头,那双黑眸像冬夜结冰的湖水。
“需要父爱,就去找她亲生父亲给。”
方清越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净,猛地站起身:“我是孩子的妈,谁是孩子的父亲,我比谁都清楚!”
“既然我说是你的,那就是你的!”
段余深讥讽一笑:“我怎么不知道医学界还有这种突破,不用我的基因,也能让我有个孩子?”
方清越哑了口,片刻,一双眼就浮上一层薄泪。
“你说的话,从来最能扎碎我的心,但我不在乎。我让你对姜意做的那些事,这辈子,你都别想再跟她有什么可能!”
屋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和窗外簌簌落雪声交织在一起,无限漫长又压抑窒息。
段余深望向窗外,看着那些洁白无瑕的雪花在玻璃上融化成一滩污水。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一生都会被困在这个冬天里,再也等不到春天来了。
是他咎由自取,可见不到姜意,人生还剩下多少希望?
闭上眼,他胸口空荡荡,一片荒芜。
……
姜意去世的第四天。
病房的门被敲响,是他的主治医生韦伯。
韦伯医生一脸按捺不住的喜色,手里捏着一份报告:“段,好消息。”
段余深的眼皮都没抬,视线依旧凝滞在窗外那片无尽的白色上。
“姜意捐献者的配型跟你配上了,非常完美!”韦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各项数据都对得上,下周就可以安排移植手术!”
段余深胸口猛地一窒,那道刚刚缝合的伤口,仿佛又被人生生撕开,鲜血淋漓。
他听见自己死寂的声音回荡在病房:“我放弃手术。”
韦伯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段余深:“你说什么?放弃?”
“段,你疯了吗?你自己就是医生,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找到合适的移植资源有多难!”
“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机会,你居然说不要?”
段余深没有解释,只是扯动了一下嘴角:“我想出院。”
“手术的事,往后推一推。”
韦伯看到他那双空洞到没有一丝生气的眼睛,所有质问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最终,他只是长长叹了口气:“移植不等人,段。尽快处理好你的私事,回来做手术。”
段余深点了点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把她的肺放进他的胸膛里,让她在他身体里延续生命?
不,那不是延续。
那将是一座她为他亲手搭建的,会呼吸的坟墓。
没有通知任何人,段余深一个人办理了出院手续,收拾好寥寥无几的行李。
走出医院大门,冷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刺得他脸颊生疼。
医院给他批了很长的假,他回了独居的公寓,难得有了大把挥霍不完的空闲时间。
这三年,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空闲。
他把自己活成了一台不知疲倦的手术机器,最多的时候,一天拿牌五台手术,连轴转到凌晨,他不敢停。
一停下去,脑海中就全都是姜意的影子。
她的笑,她的眼泪,她离开前苍白的脸。
现在,他终于可以停下来了,却发现这空闲是对他最大的残忍。
公寓里每一秒都是煎熬,那片空旷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死死缠绕。
段余深抓起外套,逃了出去。
布鲁日的街头,冷得像个巨大的冰窖。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任由双脚带着他,走向了一个他许久未敢踏足的地方。
爱之湖。
◇ 第14章
湖水静谧,映着铅灰色的天空,几只天鹅优雅地划破水面,姿态孤傲。
不远处传来阵阵欢声笑语。
是一场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