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谭谏严?
她模模糊糊地嘟囔了一句,他仍不做声。好半晌,那人才开口,声音低沉:“我送你回去,你是现在回家还是等酒醒了再回去?”车里开了冷气,开得很足,冻得人起了鸡皮疙瘩。汽车里有的真皮味道,混杂着淡淡的烟味,这样的味道和她闻习惯的不同。谭谏严的车上没有烟味,却有一股淡淡的Tiffany香水的味道,十分撩拨人心。
她闭着眼想着这个熟悉的声音问她的问题。
回家去吗?她这么一副模样回家去,妈妈还不得被她惊得傻了眼?
他把车子静静地靠在路边。
窗外灯火阑珊,车厢里橙色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带上微许暖意。
许多年前,半夏也有一次和吴縃阿远一起喝醉了。她酒量不好,他一下子没管住,几杯后她就倒在了桌上。他背着她,走在路灯昏暗的街道上。
凉爽的夏夜,有什么虫子咬了他一下。虫子的毒性估计不小,他腿上红红的一大片,又痒又痛,可仅有的两只手都缚在了背后固定她。
她睡得很安稳。他却疼痒难耐,背着她走了一路。走得久了,他的姿势就变得有些怪异,走得有些吃力。
那些往事现在想起来都带着湿气,就像夜里的海风,一直吹到人心坎儿里最软的地方。半夏,半夏,这个他曾经一声声念着的名字在他心底有着最特殊的意义。
啪的一声,幽蓝的火光蹿出来,照亮他身前的一角。他点燃一支烟,眉峰微微敛着,吞云吐雾。回忆好像模模糊糊,却又清清楚楚,那些微涩的酸甜苦辣,在这一刻如千万发丝,一齐绕上心头,根本理不清。
她替他洗衣服,他的母亲都没有亲手替他洗过衣服,她却蹲在他们狭小的厕所里给他洗衣服,地上搁着搓衣板。洗衣盆。她使劲搓洗那些衣服,几乎都是他的,好些都是名牌。他以前都扔在洗衣机里搅,可是她知道了,偏说那样是糟蹋衣服,她心疼,不让他那样洗。她愿意替他洗他自然更高兴。她蹲着,他就靠着墙壁看她生动的动作。肥皂泡一个一个的都透明,发着光,轻轻地飘起来,再落到地上,融入到万千的肥皂泡中。
忽然间,他心满意足,竟不再介意有没有钱。能不能出名,只要在这么一间房子里,有她帮他洗着衣服,有她生火做饭,有他和她一辈子,就够了。
他许了这个女人一辈子的,可是他没有做到。他垂下眼,终于挣脱回忆,回到现实当中。
他对她心存愧疚,可能不只是愧疚吧。他爱她,曾经那样深爱着,不过他们这辈子已经再没有可能了。
她迷糊了好一阵子,瘫在椅子上,已经隐约地觉察出身旁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