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坦率、坦诚,让宋魁一时间无以作答。
这是一种行得正坐得端的自信,还是因有高层庇护而无所畏惧的耀武扬威?
从郭颖才办公室出来,他的心情莫名在沉重中有了一丝如释重负,却又在如释重负之余更加迷茫。
四月里的平京已是春了,北国的春总是料峭的、乍暖还寒的。昨天还寒风夹着沙土,隔上几日再看,道两旁的梧桐却悄然抽出了新叶。
嫩叶绿得新鲜,却也绿得发涩。劲风掠过叶梢,梧桐叶片在风中翻滚着打卷儿。街上行人无不裹紧了外套,缩紧了脖颈,嘴里念叨着、嘀咕着平京这天儿啊,变得真是捉摸不定。倒是春来了,还是又接着一场倒春寒?
景洪波如今的处境,大抵也就像这突变的天气,一点春的暖意与绿意都没见着,只有寒意裹挟,阴雨连绵。
警方刚查到王存运时,他还宽慰自己,不大点事儿,得沉住气。
但就这个月,先是浩通的法定代表人被传唤,紧接着便轮到江邶、远涛,企业负责人被反复传唤问话,员工也被多次问询,账目、合同等更是翻来覆去地查。不到一个月时间,已经被查了得有三五回。别说是有问题,照这个架势,就是没问题恐怕也硬要查出来点儿问题了。
王存涛被查得应接不暇、焦头烂额,给他打了几回电话,一次比一次张皇,最近这次更是问他,警方是不是已经掌握什么关键证据了,需不需要安排底下人跑路。
景洪波安抚他:“你不要慌乱,这个时候慌乱是大忌。跑路?本来没事,你人突然跑了,那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这个案子我们鞋底上一点儿泥都没沾,再怎么查也牵连不到我们。况且,如果警方手里真有什么证据,那就不是传唤,早都给你拘留了。”
王存运这才踏实点儿,“好、好,我知道了。那我尽量再扛一阵儿吧。”
虽然宽慰王存运,景洪波自己心里却愈发没底儿起来。甚至,他越来越担心已经被留置了三个多月的徐北强会顶不住交代出来些什么。在那种地方,人是很脆弱的,如果他们的堡垒一朝坍塌,那么一定是从徐北强这里被攻克的。
但是,徐北强咬出来的第一个人难道不该是何崴吗?他现在还好生生的,是否说明他们也都还暂时安全?
暂时,是啊,连他潜意识里都认为他们只是“暂时”安全,更何况他从来都不怎么信任这个何崴。如果他被宋魁拉拢、倒戈了呢?
景洪波越想越坐不住了,火急火燎地翻出不久前刚拨过的电话,再次打了出去。
“汪市长,咱们老哥俩也挺久没见面了,何时有空,来府上坐坐啊?我这儿新拿来些今年头茬的顶级龙井,请你尝尝。”
汪大川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药。
自打耿祈年自杀后,他便感到局势似乎在一步步滑向他无法掌控的边缘。先是宋魁在呈天投资这事上罕见地没有站在他这一边,接着徐北强被停职调查,现在又被留置,他牵头的梧桐半岛项目解决方案也一律被郭颖才否决,甚至叫停。
他似乎嗅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味道,因此最近往省里几个领导那里跑得都勤了许多,甚至上个月还专门跑了一趟北京。这节骨眼上,景洪波这边可不能再出岔子。
思前想后,还是应了:“好,那你说个时间吧,咱们聚聚。可不要搞饭局啊,喝两杯茶就行了。”
84 ? 第 84 章
周末下午,两人约在景洪波的一处别墅见面。
汪大川到得时候,景洪波正在院儿里的小池塘边站着,喂鱼。
看他哗哗地将手里的鱼食往池子里头撒,汪大川走过去,在他身边儿驻足,道:“老景,挺有闲情逸致的嘛。”
“噢,汪市长来了。”景洪波转头望向他,问候了一句,自嘲道:“嗐,何来闲情逸致,心中郁郁,打发时间罢了。”
汪大川并不接他这“心中郁郁”的茬,只看着池里争相竞食的锦鲤,道:“你这鱼也不是这么喂的,撒这么多食,该吃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