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死。”他口中疯魔一般念叨着。
许久未开口的裴涉此刻站了起来,他身上未曾沾染这边的血腥,玄色的衣袍整整齐齐,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他是不会让裴煦现在就死的,他精明得很,皇嫂求他是因为她这个没用的继子,若真杀了裴煦,以皇嫂的性子,宁死也不会从他。
皇嫂只是瞧着柔弱,其实性子极烈,要是碰到了她的底线,她能以命相搏。
多周旋一些时日也无妨,既等了许多年,就不差这一时。
总归这些账都替皇嫂记下了,来日到了榻上,一并让她偿还。
裴煦半天不见踪迹,姜窈命人在慈宁宫附近搜了一遍,到了日暮时分还是没有裴煦的消息,她实在是担心,和青泥一起出了慈宁宫,打算亲自去找。
刚出慈宁宫,远远就看见金吾卫统领带人将裴煦送过来。
裴煦像是睡着了,被一名侍卫背着。
姜窈忙迎上去,“煦儿怎么了?你在哪找到他的?”
“在宣政殿后的凝碧池里,殿下失足跌进了池子里。”
“怎会如此?”
那几名侍卫将裴煦送到了东宫显德殿,太医署当值的几名医正急匆匆赶过来,为他诊治。
裴煦与成宁帝一样,自幼身子便不好,每每染病,总得一年半载才能痊愈。
看那几名太医愈发沉重的神色,姜窈当真是怕极了。
成宁帝驾崩前,也是这般景象,太医跪了一地,却没一个人能治得了他的病。
他原先身子也孱弱,但每日喝药,精心调养着,倒也无甚大碍。
可一入夏,就没来由地突发恶疾,一病不起,太医署的太医全都束手无策,她就那么看着自己的丈夫病得形容枯槁,骨瘦如柴,到最后只能气息奄奄地躺在榻上,连话也说不出来。
她连二十二岁的生辰还未过,身边的亲人就已经所剩寥寥了。
母亲在她七岁那年就病故了,父亲和大哥皆战死沙场,以身殉国,家中只剩小侄子姜誉和她还有些血脉关系。
养了三载的继子如今也不省人事,这世上仿佛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个人。
她念了多年的经,吃了多年的素,心地虔诚,从无恶念,到头来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她而去。
刚做皇后时,她以为自己身为国母,能渡天下苍生,今日她才明白,她连自己也渡不了。
众生皆苦,她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她替裴煦掖好被子,蹙着眉,目不转睛地盯着裴煦,仿佛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他的魂儿就会被索命的无常鬼勾走。
滚烫的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她却咬着牙,拼命忍住,硬生生将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忍了回去。
她骨子里要强,若非痛苦到了极点,绝不会在外人面前哭。
夫君死前也叮嘱过她,要她提防裴涉。
成宁帝有心剪除他的党羽,却难以撼动他分毫,最终只能抱憾而终。
叛乱初起时,成宁帝不愿见裴涉势力壮大,并未起用他,短短一月的时间,叛军连破六城,自幽州攻入东都,直逼潼关。
万般无奈之下,成宁帝封裴涉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当时因为忌惮他,只让他领朔方、河北、河东、平卢四地节度都使,不敢将兵权全权交付于他。
他封地划在辽东,手下本就有数万铁骑,早就是成宁帝的心腹大患。
可任命的诏书送到辽东,裴涉谎称常年征战,一身伤病,不愿受封,以此威胁成宁帝。
几番推辞下来,战况愈发紧急,朝中无人可堪大用,成宁帝只好退让,由他节制天下兵马,待来日叛乱平定再做打算。
谁知战火刚刚平息,成宁帝就一病不起,留下几句遗言,便驾鹤西去。
姜窈心里惧怕他,就更不敢在他面前示弱。
指尖掐着掌心,忍了半天。
眼泪是忍住没掉下来,可她清瘦的双肩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