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医生看着她煞白的脸色,和眼底强撑出来的坚强神色,在心内沉沉一叹,走出门去,替她关上了房门。
盛家子女们不一会便都赶了过来,而盛远航却是一直睡着,直到深夜。
没有一个人回房休息,幼小的孩子们都被抱在母亲或者丫头们的怀中,远处有隆隆的枪炮声响起,纪公馆内灯火如昼。
盛远航是在天快亮的时候再度醒过来的,他看着床边围着的妻妾儿孙,眼中却混沌而模糊。
“小朗,来,亲亲爷爷”盛太太抱着长孙,含泪在丈夫床边开口道。
盛远航闻言,仿佛渐渐有了一丝清明,他略微吃力的开口道,“遗嘱在董律师那里,他会安排,我死以后,丧葬从简,把钱省给军队,守住上海。”
“老爷……”盛太太溘然泪下,纵然吵也好,闹也好,不甘也好,嫉恨也好,总归是守在一个家里过了一辈子的人,在这时局动荡的如今,他却要撒手先去,她再难忍住,将孙子放下,拿绢子捂了脸哭出声来。
盛家子女亦是个个面带哀恸,就连白翠音,也在一旁,虽一言不发,却眼睁睁看着盛远航,不住掉泪。
盛远航的视线在人群当中巡过,落到亦笙身上时,便停住不动了。
亦笙此刻也顾不得什么了,越过大哥和盛太太,上前握住父亲的手,哽咽着喊了声,“爸……”
盛远航对她微微笑了下,“小笙,你长大了,让爸爸去找你妈妈了,好不好?”
亦笙听了这话,如何忍耐得住,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将脸埋在父亲掌心,不住的摇头,泪如雨下。
一双手,却轻轻扶上了她的肩,纪桓的声音当中,有着克制过后却仍是隐藏不住的心疼,“亦笙,别这样,爸爸会不安心的。”
盛远航听见他的声音,复又看着他微笑了下“我这个女儿,从今往后就交给你了,好好待她,聿铮。”
纵然知道盛远航不过是错把他当成了薄聿铮,然而纪桓却仍是轻而郑重地应了一声,“我会的,爸爸,您放心。”
盛远航宽慰的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在一片纯白的亮色当中,那个他藏在心底几十年的女子含着微笑,向他走来。
渝君,是你吗?你终于来接我了吗?
是的,仲舍,让你看到日后的苦难,我不忍心。
那小笙怎么办?她一个人要面对那样多的风风雨雨,我很担心。
我们的女儿很坚强,她会挺过去的。
当那些光亮渐渐的消散,盛远航的唇边,恍若还凝了一抹隐约的笑意。
他在这个战火纷飞的晚上,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第四十回
就在盛远航过世的这一天,大大小小的报纸上都在最显要的位置刊登了这样一则通电
“通电全国:特急!暴日占我东三省,版图变色,国族垂亡!最近更在上海杀人放火,浪人四出,极世界卑劣凶暴之举动,无所不至。而炮舰纷来,陆战队全数登岸,竟于二十八日夜十一时三十分公然在上海闸北侵我防线,向我挑衅,业已接火。光鼐等分属军人,惟知正当防卫,捍患守土,是其天职,向我挑衅,不能放弃。为救国保种而抗日,虽牺牲至一卒一弹,绝不退缩,以丧失中华民国军人之人格。此志此心,可质天日而昭世界。炎黄祖宗在天之灵,实式凭之!”
齐剑钊的眼光看到最后,那通电的落款处署的是蒋、蔡、戴三位将军的名字,却并没有薄聿铮,他微微一怔,随机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既然南京方面明令少帅不得插手,那么他便只宜在后方运筹帷幄,这样振臂一呼的事情的确是不便出面去做。
“剑钊,盛老先生过世的消息,真的就不告诉少帅?”张医生在他身边小声问道。
“战火正炙,少帅不能分心,”齐剑钊说着,叹了口气,“自古忠孝难两全,也算好,少夫人深明大义。”
那张医生亦是叹息,“这一连串的变故,少帅又不能陪在身边,也难为她了。盛老先生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