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肃的目光,也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徐如身上。

四目相对!

裴肃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清晰的惊愕和……担忧。

他看到徐如那毫无血色的脸、额头的冷汗、以及强忍痛苦微微颤抖的身体,眉头立刻蹙了起来。

他下意识地加快脚步,想要上前询问。

“裴……裴大人……”徐如如同被烫到般猛地低下头,

声音细若游丝,又带着浓重的惊慌和抗拒。

裴肃看着徐如这副避之唯恐不及、仿佛他是洪水猛兽的模样,脚步顿住了,眼神复杂。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却碍于场合,只能将关切压在心底,化作一声低沉的问候:“徐郎君……你脸色很差,可是身体不适?”

“没……没有!谢大人关心!”徐如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颤抖,

身体,却因为腹痛,和紧张抖得更厉害了。

就在这时,御书房的门开了。

赵普那张万年不变的脸出现在门口,目光在门外这对气氛诡异的流言主角身上扫过,声音平稳无波:

“陛下宣,太常寺卿裴肃、太医署学徒徐如觐见。”

同时宣召?!

徐如只觉得眼前一黑!

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小腹的剧痛也如同被点燃的引线,轰然爆发!

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才勉强克制住没有当场呻吟出声。

裴肃也明显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世家子弟的从容,微微颔首:“臣遵旨。”

他侧身,示意徐如先行。

徐如此刻哪还有心思顾什么礼仪?

她几乎是挪着灌了铅的双腿,低着头,

像只被赶上架的鸭子,战战兢兢地跟在裴肃身后挪进了御书房。

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仿佛踏在刀尖上,

小腹的绞痛让她冷汗涔涔,后背的鹅黄新衣已被冷汗浸湿一片。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气息依旧浓郁。

皇帝司马庞端坐于御案之后,并未抬头,手中朱笔正在一份奏章上批阅,姿态闲适,

仿佛只是在进行一次普通的召见。

“臣裴肃,叩见陛下。”

“草……草民徐如,叩见陛下……”

两人依礼拜见。

徐如的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

伏在地上的身体,因为腹痛,和恐惧而微微痉挛。

“平身。” 司马庞这才放下朱笔,抬起头。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裴肃身上,带着惯常的、属于帝王的审视,语气平淡:

“裴卿,春祭大典在即,太常寺筹备如何?礼器、祭文、乐舞,可都妥当了?”

裴肃心中一凛,没想到陛下召见,先问的竟是公事。

他连忙收敛心神,恭敬地垂首回禀:

“回陛下,太常寺上下日夜赶工,不敢懈怠。礼器已反复查验,祭文由国子监大儒执笔,数易其稿,乐舞亦在加紧排练。臣每日亲赴各署督察,确保万无一失,不负陛下重托。”

他的声音清朗沉稳,条理清晰,展现出世家重臣应有的干练。

“嗯,裴卿办事,朕向来放心。”

司马庞淡淡应了一句,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掠过一旁垂首侍立、身体微微发抖的徐如。

看着她惨白如纸的小脸,额角不断滚落的冷汗,

还有那紧紧绞在一起,看起来毫无血色的小手,

司马庞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光芒。

他没有立刻理会徐如,而是继续就春祭的细节,慢条斯理地询问着裴肃。

从祭坛的布置,到牺牲的挑选,再到仪仗的路线……

事无巨细,仿佛,真的将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这关乎国运的祭祀大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