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下汤匙,没有接谢则的话,反而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父亲和哥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
“爹,哥,明天一早,你们就去告假吧。”
“啊?告假?告什么假?”徐崇一时没反应过来。
“家中……要办丧事。”
徐如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寻常事,
“‘徐二郎’……旧伤复发,药石罔效,于今日……六月初七,子时……‘病逝’。”
她刻意在“子时”上加重了语气,那是她真正及笈、摆脱命格的时刻,也是“徐二郎”咽气的“吉时”。
“噗!”徐崇刚喝进去的一口汤全喷了出来,呛得他剧烈咳嗽,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手忙脚乱地擦着下巴和衣襟上的汤汁,又急又气地指着徐如:
“你……你这孩子!吃饭呢!提什么‘死’啊‘逝’啊的!晦气!太晦气了!还子时?你连时辰都算好了?你当你爹我是戏班子出身的吗?”
徐矩也放下了酒杯,眉头紧锁,显然也觉得妹妹在这当口提这个,时机和气氛都太不合适。
徐如却像是没看到父亲的反应,继续用那种平淡到近乎冷酷的语气叮嘱,眼神却异常认真:
“爹,您明天去太医署告假,就说……‘犬子’昨夜突发急症,回天乏术……您要悲痛欲绝,最好……咳两声,抹点姜汁在眼下。”
她顿了顿,看向徐矩,
“哥,你也是。去国子监和宫里告假,就说……家中幼弟夭折,需主持丧仪,悲痛难抑……记得,要‘形销骨立’一点,别让人看出破绽。”
徐崇听得目瞪口呆,指着自己的鼻子:“悲痛欲绝?抹姜汁?我……我……”
他看着女儿那张平静无波、却安排着“自己儿子”身后事的脸,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丫头……怕不是被皇帝吓疯了吧?
谢则也懵了,手里的鸡腿都忘了啃,看看徐如,又看看快要抓狂的徐崇,再看看一脸凝重的徐矩,只觉得这场面荒诞得让他想笑又不敢笑。
徐如的目光最后落在徐崇脸上,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持:“还有府里。爹,哥,府中这些下人……”
她压低了声音,眼神锐利地扫过膳厅门口,
“一个都不能说漏嘴。尤其是……陛下赐的这些人。”
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内院方向,
“就说……二郎是急症暴毙,伤心事,不宜多提。让他们只管做事,闭紧嘴巴。谁要是敢多嘴多舌……”
她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冷意让徐崇都打了个寒颤。
徐崇看着女儿这副“运筹帷幄”安排“自己丧事”的样子,再看看桌上那碗象征“新生”却已冰冷的长寿面,只觉得荒谬绝伦,悲从中来。
徐矩看着妹妹强撑的冷静,心头沉重无比。他站起身,走到徐崇身后,轻轻拍了拍父亲的背,声音低沉而坚定:
“父亲,妹妹说得对。事已至此,必须做足样子。明日……我会安排妥当。”
他看向徐如,眼神复杂,“如儿,你也……早些休息。明日之后……”
他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三人都懂。
谢则看着这一家子,再看看桌上那坨掉的长寿面和那个巨大的西域彩瓶,只觉得嘴里发苦。
他默默地放下鸡腿,拿起酒壶,给自己和徐崇、徐矩都倒满了酒,最后也给徐如面前的空杯倒了一点)。
他端起酒杯,声音有些发涩,却努力挤出笑容:“来!不管明天要‘死’的是谁,今天……徐妹妹,生辰吉乐!咱们……干一杯!为了……为了新生!”
他特意避开了那个晦气的字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辣得他龇牙咧嘴。
徐崇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又看看女儿苍白却坚定的脸,再看看儿子沉稳的眼神,最后狠狠心,也端起酒杯,悲壮地吼了一嗓子:“喝!为了……为了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