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负手立于窗边,背对着门口,
夕阳的余晖给他明黄的龙袍镶上了一道金边,
却驱不散那身影自带的冰冷威压。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脸上……
竟然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于……
愉悦的轻松。
“徐卿来了。”
皇帝的声音竟比平日温和些许,甚至还抬手示意他免礼,“坐。”
徐矩:“……”
他感觉自己像一脚踏空,掉进了棉花堆里,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依言在皇帝下首的锦凳上坐了半个屁股,脊背挺得笔直,如同等待审判的囚徒。
“朕今日叫你来,”
皇帝踱回御案后坐下,指尖习惯性地摩挲着那方玉扳指,目光落在徐矩紧绷的脸上,唇角微扬,
“是想好好夸夸你那个弟弟……徐如。”
轰!
徐矩只觉得脑袋里炸开了一道无声的惊雷!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声音干涩地回道:
“陛下……谬赞。舍弟……顽劣愚钝,不堪造就……”
“哎,徐卿此言差矣。”皇帝摆摆手,打断了徐矩的自谦,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赞许,
“朕观徐如此子,虽则胆小怯懦,举止拘谨,然……璞玉未琢,内藏珠玑!”
内藏珠玑?徐矩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今日御书房,”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玩味的光彩,仿佛在回味什么有趣的场景,
“淑妃失仪闯入,哭诉纠缠,言辞无状。满殿之人,或噤若寒蝉,或束手无策。唯你那弟弟徐如……”
皇帝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但眼中的兴味更浓:
“……竟能抛开恐惧,以医者之责,直言不讳,斥其不顾病体,罔顾医嘱!那份在专业领域的……强势与担当,那份对病患的关切与焦灼,倒是让朕……刮目相看!”
徐矩听得心惊肉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连忙起身,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惶恐:
“陛下!舍弟年幼无知,御前失仪,冲撞淑妃娘娘,实乃大不敬之罪!臣代舍弟向陛下请罪!请陛下责罚!”
他恨不得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
“责罚?”皇帝眉梢微挑,似乎觉得徐矩的反应很有趣,
“朕说了要责罚吗?朕是在夸他。能在朕面前,顶着淑妃的怒火和杀身之祸的风险,依旧坚持医者本分,直言其非……这份心性,这份胆识,太医署那些老油条都未必有!”
皇帝的语气带着一种发现新奇玩具般的兴味:
“朕看他,倒是个学医的好苗子。心思……也还算纯正。比那些只会溜须拍马、阿谀奉承的强多了。”
徐矩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慌,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名单,双手呈上:
“陛下圣明,洞察秋毫。舍弟……确有些许小慧。然其顽劣,仍需严加管教。陛下日理万机,实不必为这等小事烦忧。”
他顿了顿,将名单放在御案上,声音刻意放得平稳,
“此乃臣近日梳理的国子监中,品学兼优、出身寒微或与世家牵扯不深的监生名单,共计五人。其策论文章、品性操守,臣皆已详加考校,或可为陛下所用,稍解……人才之渴。”
名单!
这是徐矩的“投名状”,也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能转移皇帝注意力的东西!
他希望用这些“可用之才”,来换取陛下对徐如“兴趣”的稍稍降温。
皇帝的目光果然被那份名单吸引了。
他拿起名单,修长的手指缓缓划过上面的名字,眼神幽深难测。
御书房内一时陷入沉寂,只有更漏滴答的轻响。
徐矩垂手肃立,屏住呼吸,等待着皇帝的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