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崇心疼他的箱子,他的书桌,他的柴火堆底下的银子!
“爹?”徐如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徐如也早被惊醒了,
此刻正站在西厢房门口,身上还穿着睡觉的单衣,头发披散着,
怀里抱着几本厚得能当砖头用的医书,
脚边放着一个半敞开的藤箱,
里面塞满了各种晒干的草药标本、几卷手札、还有几件洗得发白的贴身衣物。
徐如显然已经开始收拾自己那点“不值钱”的家当了。
“哎哟我的小祖宗!快进去!衣衫不整的成何体统!”
徐崇看到女儿,更是急火攻心,
也顾不上赵普了,
冲过去想把徐如推进屋,
又怕碰掉了徐如怀里的宝贝医书,手忙脚乱。
赵普的目光在徐如怀里的医书和徐如脚边的藤箱上停留了一瞬,笑容依旧:
“徐医佐勤勉,令人钦佩。不过新宅的书房宽敞,藏书更丰,您这些宝贝,到了那边尽可安置。”
赵普挥了挥手,一个手脚麻利的年轻内侍立刻上前,笑容可掬地要去接徐如怀里的书:
“徐医佐,小的帮您拿。”
徐如下意识地抱紧了书,警惕地后退半步,像护崽的母兽:“不用!我自己拿!”
这些可都是徐如的心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批注,
还有徐如偷偷记录的一些对宫中贵人体质的“不敬”揣测,
可不敢假手他人!
赵普也不勉强,示意那内侍退下,目光转向急得团团转的徐崇:
“徐医令,您看......这日头也不早了?”
徐崇知道躲不过去了。
他一咬牙,一跺脚:“搬!搬!不过......赵总管,容我片刻!片刻就好!”
徐崇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窜进自己那间正房。
接下来的一刻钟,成了赵普和随行宫人们毕生难忘的奇景。
只见徐崇在房里翻箱倒柜,弄出乒乒乓乓一阵乱响。
他先是抱出一个沉甸甸的、上了三道铜锁的小木匣,
里面是他毕生的积蓄和几张皱巴巴的地契房契,
鬼鬼祟祟地塞进一个装药材的麻袋最底下,又在上面盖了好几层晒干的艾草和甘草。
接着,他又翻出几件半新不旧、但料子还不错的袍子,胡乱卷成一团,塞进另一个包袱。
最后,他冲到灶房,在赵普意味深长的注视下,
指挥着厨娘,吭哧吭哧地把半袋子陈米、一小罐腌得发黑的咸菜疙瘩,
还有十几个干瘪的萝卜,一股脑儿装进一个更大的竹筐里。
他甚至试图把灶台上那口用了十几年、锅底都薄了的生铁锅也拆下来带走!
“徐医令,”赵普终于忍不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笑意,
“新宅的厨房,用的是御窑出的细瓷碗碟,紫铜的锅具,还有宫里御膳房退下来的大师傅掌勺............您这口锅,怕是............用不上了吧?”
他实在不忍心看这位太医令大人像逃荒似的连咸菜萝卜都不放过。
徐崇抱着那口沉甸甸的铁锅,老脸一红,梗着脖子:
“这......这锅我用惯了!顺手!炒出来的药膳......有......有锅气!”
徐崇死活不撒手。
赵普叹了口气,挥挥手,示意随从别管那口锅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
不让这位守财奴太医令带点“念想”走,他能在这破宅子里磨蹭到天黑。
徐如那边倒是收拾得利索。
徐如把自己的藤箱塞得满满当当:
医书、手札、草药标本、几件贴身衣物、一个小小的妆匣,里面只有一把旧木梳和一根素银簪子、还有那个未完成的药囊和针线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