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尚未撕破帝京上空厚重的云层,徐崇已穿戴整齐,

那身太医令的深青色官袍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却衬得他脸色更加灰败。

他对着铜镜,将象征官阶的素银腰带紧了又紧,仿佛要将满心的惶恐也一同勒进骨头里。

深吸一口气,徐崇迈出房门时,脚步竟有些虚浮,差点被门槛绊倒。

院中,徐如穿着一身医佐的青衫,安静地立在晨光熹微的薄雾里。

徐崇张了张嘴,想叮嘱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

最终只是重重地、近乎粗暴地拍了拍女儿单薄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徐如微微趔趄了一下。

那眼神复杂难言,有决绝,有担忧,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嘱托。

徐如垂下眼睫,轻轻点了点头,一个字也没说。

通往御书房的宫道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地面在稀薄的晨光下泛着冰冷坚硬的光泽。

徐崇每一步都踏得异常沉重,官靴落地的声音在空旷的宫道上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

行至御书房外高高的玉阶下,

他停下脚步,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

然后屈膝,俯身,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的地上。

“咚!”

沉闷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

值守的侍卫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

“臣,太常寺太医令徐崇,叩请圣安!有要事启奏陛下!”

徐崇的声音带着竭力压抑的颤抖。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气息沉凝厚重。

司马庞正襟危坐于宽大的紫檀御案之后,明黄的龙袍袖口垂落,露出一截骨节分明的手腕。

他执着一支紫毫玉管笔,笔尖蘸饱了鲜红似血的朱砂,悬在一份摊开的奏章上方。

那奏章上,赫然是御史台弹劾国子监司业徐矩“结党营私、任用私人”的条条款款,字字诛心。

朱砂在笔尖凝聚,饱满欲滴。

门外,徐崇那带着惶恐的声音穿透厚重的门扉,清晰地传入:

“……臣子徐如,前番腿疾沉疴难愈,至今不良于行,实恐御前失仪,惊扰圣驾……恳请陛下……恩准其免去侍墨之职,于太医署静心学习精进……”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司马庞的耳中。

悬停在奏章上方的朱砂笔尖,猛地一颤!

那饱满欲滴的鲜红,“啪嗒”一声,不偏不倚,正正滴落在奏章正文“结党营私”四个浓墨大字之上!

刺目的朱砂如同真正的鲜血,瞬间在墨字上洇开、蔓延,

像一朵骤然绽放的、带着血腥气的毒花,

将那四个字彻底吞噬、污浊!

司马庞盯着那团迅速扩大的、刺目惊心的红,眼神骤然变得幽深冰冷。

捏着笔杆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

徐崇的声音还在断续传来,带着卑微的乞求。

司马庞的眼前,却倏然闪过另一幅画面

冰冷的宫道,青石板反射着惨白的天光,那个单薄的身影,孤零零地跪在那里,低垂着头,颈后露出一截纤细脆弱的弧度,膝盖下的青石板仿佛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徐崇口中“不良于行”的女儿,曾经就那样跪在他的宫道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混杂着一种更深的、连司马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刺痛感,猛地窜上心头!

这怒火,是对徐家父子这拙劣借口的不屑与烦躁,

更是对皇后韦氏那只无形黑手的暴怒!

若非韦珂那毒妇在宫道责罚,徐如何至于此?

还有......如今变幻诡谲的朝堂。

徐崇此刻的告假,与其说是为女儿腿伤,不如说是向他这位皇帝,发出无声的求饶和控诉!

“咔嚓!”

一声细微却清晰的脆响。

那支价值不菲的紫毫玉管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