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都被她推到了最角落。
取而代之 ,占据榻边显眼位置的,是一卷边角磨损、明显被频繁翻阅的《战国策》。
徐矩成了这个家里最忙碌的人。
他天不亮就出门上朝,
下朝后往往还要去国子监处理公务,
或者与裴肃等人在隐秘地点碰头,商议如何将王晏的案子钉死,同时提防韦治的反扑。
等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徐府,常常已是月上柳梢。
他官袍下的身形肉眼可见地清减了,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
但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锐利,像绷紧的弓弦。
然而,无论徐矩多晚回来,总能在徐府看到一个雷打不动的身影
谢则。
谢则像是把徐家当成了第二个军营换防点。
他穿着禁军常服,提溜着各种东西:
有时是西市新出的蜜饯果子,有时是号称能强筋健骨的虎骨药酒,被徐崇默默收进库房落灰,
有时是几尾活蹦乱跳的鲜鱼,声称要亲自下厨给徐妹妹熬汤补身子,结果差点把厨房点着,被徐府厨娘黑着脸请了出去。
谢则来了也不把自己当外人,
熟门熟路地给徐崇端茶倒水,
帮行动不便的徐如递东西,
或者干脆蹲在院子里,吭哧吭哧地劈柴。
“徐世伯,您今日气色好多了!膝盖还疼吗?我给您揉揉?”
谢则的大嗓门在相对安静的徐府里显得格外突兀,他撸起袖子就要上手。
徐崇吓得赶紧把腿往回收,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谢都尉有心了!老夫......老夫自己来就好!”
他可不敢让这莽夫碰自己脆弱的膝盖。
“徐妹妹!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谢则献宝似的举起一个油纸包,
“西市胡姬铺子新出的‘玫瑰露’!听说抹在伤口上能香喷喷的!”
谢则一脸期待。
徐如裹着薄毯,看着那瓶粉红色的可疑液体,嘴角抽搐了一下:
“......谢大哥,伤口......还是用药好。这个......留着你自己用吧。”
徐如默默地,把那瓶“玫瑰露”推到药堆的最底层。
谢则挠挠头,也不气馁,一屁股坐在徐如榻边的脚踏上,
开始眉飞色舞地讲起今日宫里的趣闻,
或者凉州的风物,
反正就是绞尽脑汁就想逗徐如开心。
谢则讲得唾沫横飞,手舞足蹈,笨拙的热闹中带着一种赤诚的关切。
徐矩拖着沉重的步伐推开家门时,看到的往往就是这幅景象:
父亲在前厅神游天外,
妹妹歪在榻上,
而谢则像个巨型忠犬一样蹲在妹妹脚边,呱噪地讲着单口相声,试图驱散屋里的沉闷。
起初,徐矩只是觉得谢则这殷勤献得过于扎眼,担心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徐矩总会皱着眉,咳嗽几声,提醒谢则注意时辰:“谢都尉,宫门快下钥了,明日还要当值,早些回吧。”
谢则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但渐渐地,徐矩敏锐地发现了妹妹身上一些细微却不容忽视的变化。
徐如不再像最初两天那样,总是恹恹地闭目养神,或者对着医书发呆。
徐如的目光常常聚焦在榻边那卷《战国策》上。
当谢则讲得兴起时,她会微微侧耳倾听,偶尔插问一句:“谢大哥,你刚才说......那个粟特商人最后把货卖给了谁?”
或者
“凉州守将......对军需被克扣之事,真的毫无察觉吗?”
问题看似随意,却总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
更让徐矩心惊的是,有几次他深夜归来,路过妹妹房间,会看到徐如并未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