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是......在点他!
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
徐家父女的事,他已知晓,甚至可能已经插手!
但此刻,更重要的是大局!
是扳倒王晏和韦治的机会!
是在用粟特人这条线,试探他徐矩此刻是否还能保持冷静,
是否,还能继续做一枚合格的棋子!
电光火石之间,徐矩脸上的惊惶、愤怒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和决断。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咙口,因为狂奔加上急怒攻心的腥甜,
徐矩挺直了跪着的脊背,尽管官帽依旧歪着,但眼神已锐利如刀。
徐矩没有再提父亲和妹妹半个字,仿佛刚才那声急切的呼唤从未发生过。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声音虽还有些不稳,
却已恢复了属于一个精明官僚的条理和清晰:
“回禀陛下,”
徐矩的声音沉稳下来,带着一种刻意的“就事论事”,
“关于粟特商队与边镇军需粮饷之事,臣已与太常寺卿裴肃裴大人互通了消息。”
“裴大人从太仓调阅的过往三年军需支取记录,与臣通过......特殊渠道获得的边镇实际接收数目,出入巨大,且账目伪造痕迹明显。”
“其中最大几笔亏空,皆指向太尉府所辖的兵部职方司。”
徐矩顿了顿,抬眼观察了一下皇帝的反应。
司马庞依旧面无表情,只是交叉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示意他继续。
徐矩心领神会,语速加快,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果决:
“臣与裴大人已议定,明日早朝,御史台必有动议!”
“臣已安排妥当,明日将有数位言官联名上奏,弹劾兵部职方司郎中、员外郎等人贪墨军饷、勾结粟特商贾、以次充好、虚报粮秣数目!奏疏中证据链完整,指向清晰。”
“同时,”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辣,
“臣也让人将风声,巧妙地透给了门下省一位素来与丞相走得近的给事中......想必此刻,丞相府也已收到了消息。”
“以韦相素日与王太尉的......微妙关系,明日朝堂之上,丞相门下之人,定会‘仗义执言’,全力附议弹劾,绝不会让太尉轻易脱身!”
这番话,条理清晰,计划周密,甚至算准了韦治会乐于落井下石打击王晏。
徐矩说完,再次深深叩首:
“此乃臣与裴大人仓促间定下的应对之策,或有疏漏,但必能给太尉一系以重创!恳请陛下圣裁!”
他这番话,哪里是在汇报进展?
分明是在向皇帝递交一份投名状!
一份用放弃为父妹求情、转而全力执行皇帝打击氏族计划的投名状!
他在用行动告诉皇帝:
徐矩公私分明,大局为重,关键时刻,是陛下您最可靠的棋子!
司马庞静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满意和......
一丝更深的了然。
徐矩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好。
这个古板的书呆子,在关键时刻,展现出了惊人的政治嗅觉和狠辣手腕。
这个徐矩,甚至没有避讳,自己是从裴肃那里得知家人受难的消息,
这份坦荡,反而更显其心志坚定。
“嗯。”
司马庞终于淡淡地应了一声,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皇帝拿起朱笔,在那份摊开的奏折上随意划了一下,仿佛刚才只是在听一件寻常公务。
“徐卿与裴卿,办事得力。”
司马庞的目光落在徐矩歪斜的官帽和汗湿的鬓角上,语气似乎缓和了些许,带着一种上位者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