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门外的青石板宫道上,
虽是春末时节,阳光已经开始毒辣,将地面烤得滚烫,蒸腾起扭曲的热浪。
徐崇和徐如,直挺挺地跪在灼人的石板上,如同两尊被遗弃的石像。
徐崇的脸色,已经从惨白转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
嘴唇干裂起皮,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滚落,
砸在滚烫的石板上,“滋”的一声瞬间蒸发。
沉重的药箱,像座小山压在他佝偻的背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动着酸痛的腰背。
徐崇努力想挺直腰板,维持一点太医令的尊严,
但身体的极限和内心的煎熬,让他的意识都有些模糊,眼前阵阵发黑。
徐如跪在父亲身边,小小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宽大的医佐袍子早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女单薄的曲线。
她低垂着头,乌黑的发丝被汗水粘在苍白的脸颊上,
纤长的睫毛无力地垂着,遮住了那双曾经灵动、此刻只剩下痛苦和麻木的眼睛。
膝盖和手腕传来的剧痛早已麻木,
只剩下一种沉重的、无边无际的疲惫感。
皇后那句“净身”的羞辱和“心术不正”的污蔑,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徐如的心脏。
就在两人几乎要被这烈日和屈辱彻底吞噬时,
一阵不疾不徐、却带着某种独特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徐崇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用模糊的视线望去。
只见一道深紫色的身影,如同地狱里爬出的勾魂使者,
正朝着立政殿宫门走来。
是赵普!
徐崇的心脏猛地一缩!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内侍来了!
难道是陛下也知道了?
要来加罚?!
徐崇下意识地,想用身体挡住女儿,却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赵普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看见宫道上跪着的两个“障碍物”。
他径直走到紧闭的立政殿宫门前,对着门口侍立的侍女,微微颔首,
脸上又挂起了那副公式化的、带着几分皮笑肉不笑的“恭敬”。
“烦请素云娘子通禀皇后娘娘一声,”
赵普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了殿内,也飘到了徐家父女耳中,
“就说老奴赵普,奉陛下口谕,前来寻徐医佐徐如。”
殿内似乎沉默了片刻。
过了一会儿,宫门才“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
皇后的贴身侍女素云,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内。
赵普脸上堆起恰到好处的“为难”和“无奈”,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委屈”:
“素云娘子,您也知道,陛下今日未时三刻,亲口点了徐医佐去御书房‘侍墨’。”
“这眼看着时辰都过了,人还没到!陛下那边......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发了好大的火气!连带着老奴都吃了瓜落!”
“这不,陛下严令老奴亲自来‘请’人!还......还说了几句重话,老奴实在是不敢复述啊......”
赵普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仿佛承受了天大的委屈,
眼角余光,却飞快地瞥了一眼依旧跪在宫道上的徐如。
这番话,看似在诉苦,实则绵里藏针!
搬出了皇帝亲口旨意和雷霆之怒,点明了徐如的差事是“侍墨”,
更暗示了皇后扣着皇帝要的人不放,惹得皇帝不快!
每一句,都在给皇后施加压力!
殿内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素云冰冷的声音才传出:
“娘娘说了,徐医佐御前失仪,正在此反省其过。陛下那边......”